“是或不是,如今都与你无关了。”沈惊鹤笑了笑,神情客气而疏离。许缙嗫嚅两句,最终还是惨白着脸摇摇晃晃地离开了。他刚一回去坐下,那圆脸少年便凑上前似乎想要与他聊天,然而他只是沉默地趴在桌案上,将脑袋深深埋进手臂间。
“他并不适合这里。”梁延带着安抚意味拍了拍沈惊鹤露出衣袖外的一截白皙手腕,略带温热的掌心一触及离,却驱散了腕上薄薄一层秋意。沈惊鹤伸指拨弄了两下桌上滚动的墨笔,眯了眯眸子继续开口,“既无法全然勇敢地坚持心中的良善,又不能在作恶时彻底摈弃自己的良心。”
“世间诸人,岂非大抵都是如此矛盾的么?天地之间,想来也没有人能说清何谓绝对的善恶是非。”梁延深邃的目光直视前方,笔挺身姿自如巍峨山岱。
“是啊。”沈惊鹤闲然望着走进院门的宋学录,嘴角轻勾,“如此我便只能自私些,善遇我者堪谓善,恶待我者可称恶。”
捕捉到梁延瞥过来的隐带笑意的目光,沈惊鹤笑得更欢,挑挑眉凑近补充道:“梁小将军可谓天下第一大善人。”
梁延的眼神不稳地一闪,他轻咳一声,别过头去,心中却不知怎地竟莫名一软。
宋学录为人古板,从不变通,按理说他的资历也能在朝堂上大小混个内廷中的官职。然而他只认死理的一根筋不知得罪了多少当朝贵人,因而只能在太学做个品级不高的学录。虽说如此,他在道学上的造诣还是颇有可圈可点之处,故而每节课上还是吸引了不少一心向学的学子。
随着宋学录迈向院内,方才还交谈说笑的学子们皆鸦雀无声下来——太学中谁人不知,宋学录又硬又臭的脾气那可不是说笑的,若是当真惹恼了他,他才不会顾忌许多,直接能劈头盖脸把你痛骂个狗血淋头。
宋学录的经文课向来喜欢点人起来读文段,果然今日亦不例外。他翻开手中的《尚书》,锐利的眼神扫视一圈端坐的学子,中气十足地开口,“今日我们便顺着上次讲完的部分开始,可都还记得上次讲到哪篇?”
“——大诰。”学子们拖长了声音作答。
“很好。”宋学录顿首,挑选人的思量目光划过沈惊鹤处,霎时停顿下来,“六皇子初来课上,按理这头一堂课是要展露几分的,这下一篇便由你来为诸生诵读吧。”
沈惊鹤自然欣然称是,他从容不迫地起身,翻开手中书卷。当看见书中内容时,他手下动作一顿,眼神带着些意料之内的微妙堪堪凝住。
靛蓝封皮上仍大大印着“尚书”二字,但只见本应写满圣贤之言的内页此时却换作了一本香艳至极不堪入目的 y- in 词艳赋,甚至还不乏几幅不过方寸大小的c-h-a绘,其情态之生动逼真,直教人看了堪谓眼花耳热。
……许缙倒还当真是给自己送上了好一番大礼。
沈惊鹤眼波微动,面上仍是毫无波澜。梁延敏感地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当下神情一凛,侧目往他书上看去。这一看倒是不打紧,他的脸色却完全黑了下来,冰冷的威势从身体由内而外不断溢散。
梁延鹰隼般的眼神直直s,he向许缙的方向,许缙却只是冷汗淋漓僵坐在原地,不断艰难吞咽着口水。他临走前期期艾艾的那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问话又浮现在心头,梁延目光一沉,当下便想把自己案上那本完好的尚书同沈惊鹤交换。
还未有所动作,沈惊鹤却立即心领神会了他的意思。他轻轻一摆首,又将目光泰然自若地放回那本徒有其表的“尚书”上。梁延一怔之后,也明白了他的考量,神色更是暗了几分。
许缙或许还存着几分不忍,期待坐于身旁的梁延能用没被做过手脚的书替沈惊鹤应付过这回。然而他却没有想到,明明手中就捧着一本尚书,却偏偏要和邻座交换,这样不合常理的举措岂非更是令人起疑?依着宋学录的性子,必定要下来亲自询问查看一番,若是发现六皇子拿在手上的是这样一本假模假式套着典籍封皮的艳书……
梁延一声冷笑,指节因紧绷而有些泛白,从未如此充盈的怒气与疼惜几欲冲破心中束缚咆哮而出。被当堂痛骂一番怕也只是轻的,随后而来的声名狼藉、逐出太学,想来才是那群人所暗自期望的目的。沈惊鹤本来初入宫中便根基不稳,好不容易一步步踏出来的路若真遂了他们的意毁于一旦,他一个背上欺师渎圣、耽于色相的纨绔骂名的皇子,往后还如何能在朝堂上有出头之日?
他神色复杂地望向沈惊鹤如琢如磨的侧颜,少年长长的睫毛安静而低顺地垂着,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气急窘迫。这本“尚书”连大诰二字恐怕都未曾出现过,又要上哪儿去找下一篇来诵读出声呢?
“怎么,有何问题么?”宋学录见沈惊鹤起身后半晌没有开口,皱起了眉头。
隐隐有几道幸灾乐祸的视线汇聚在自己身上,沈惊鹤却没有在意,他瞥了一眼将头埋得愈发低的许缙,收回目光朗声道:“无他,学生只是在酝酿心中之情罢了。下一篇的《微子之命》盛赞微子之仁德,又不乏成王之勉励,学生自觉应以更为肃敬恭谨的语调来诵读。”
闻言,宋学录板着的脸色难得露出一分笑意,“以情入声,然后通文,六皇子年纪虽幼,却是难能有此觉悟。”
有人惊异地瞪大眼瞧向沈惊鹤手中的靛蓝书本,不可置信的目光倏尔转向许缙。许缙也是一愣,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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