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磕到了台阶上,鼻青脸肿,玻璃瓶摔碎在了马路上,花花绿绿的千纸鹤散落了一地。
这是林厌的梦想,林厌的希望,她对法医学的热忱,和对逝者的敬畏之情。
也是她的一颗破破烂烂却纤尘不染的赤子之心。
现在这颗心就躺在马路上,摔在泥泞里。
宋余杭疯了,扑过去用手围着,用衣袖拢着,把她沾了尘土的梦想又一一捡了起来。
瓶子摔碎了,不能再装了,她就塞进了自己兜里,衣服上两个兜全部装得鼓鼓囊囊,裤兜也塞得满满当当的。
宋余杭一边哭一边捡,实在没地方装了就捧在手心里,她膝行着,一边走一边掉。
有的落到了苗圃里,沾满了泥土,她捡起来吹干净,扒掉上面的泥,小心翼翼揣进怀里。
一辆车过,扬起的尘土迷了视线,手里的千纸鹤又被风吹了出去。
宋余杭忙不迭去捡,早有一只手替她拾了起来。
她喜出望外看去:“林厌,你回来了——”
笑容逐渐僵在了脸上。
惊蛰穿着一袭黑衣,戴着鸭舌帽,遮去了那一头夸张的红发。
他从身后摸出了熟悉的物件,递给她。
一句话就让她泪流满面了。
“小姐的遗物,物归原主。”
修复好的机械棍经过一番苦战斑驳得不成样子,棍尖弯了,喷好的漆又掉了,上面暗红色的,是血迹。
宋余杭没伸手接,她咬着牙,红着眼睛,森森道:“遗物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惊蛰有一张混血儿的脸,不过不爱笑,也不大喜欢说话,那张脸上惯常地没什么表情,此刻却稍稍敛下了些眸子,眉头蹙起来。
宋余杭从他的表情里读到了一丝难过。
“你说啊!遗物……是什么意思?”她把“遗物”两个字咬得很重,说出口的同时心都在滴血。
惊蛰又把棍子往前递了一点:“我按照她的吩咐把人送到医院再折返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桥面上只剩下了这个。”
“后来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也结束了……”
宋余杭活了下来,林厌却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而去世了。
惊蛰略顿了一下,宋余杭已经扑了上来,死死抓着他肩膀。
那眼睛里全是血丝:“你骗人!你胡说!她答应过我会好好活,会好好活!”
惊蛰拨开她的手,退后一步。
“我见过她,太平间里。”
一句话令宋余杭如遭雷击,她踉跄退后两步,眼前一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急火攻心,连声咳嗽着,泪水簌簌而落。
她捂着唇,星星点点的血迹ji-an上了病号服。
惊蛰似有不忍,虚扶了她一把:“你得去医院。”
宋余杭摆手把人拨开,她摇着头,兀自挣扎。
“我不信,不信,你们都是在骗我,骗我……”
惊蛰:“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只听命于她一人,我不会骗你。”
宋余杭抹掉唇角的血渍,摇头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呵呵……哈哈哈……我不信……我不信……我谁也不信……除非她亲自来跟我说她不想活了……她答应过我她不会轻易寻死的……她答应过我会和我结婚的……”
惊蛰见她这个样,知道多说无益,把机械棍轻轻放在了她身边,点头离去。
“小姐很久之前跟我说过,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叫宋余杭的女人。”
“她说她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复仇,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所以不敢动心。”
“宋小姐,我想她……真的很喜欢你。”
“往后若有需要,惊蛰随叫随到。”
***
惊蛰走后,她一个人也不知道在这坐了多久,直到路边有好心人递来纸巾。
“小姐,没事吧?”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哭。
“没、没事。”宋余杭勉强笑了一下,泪又涌了出来,她跌跌撞撞起身,掀开自己的衣角,把掉落在地上的千纸鹤全部包了起来,就这么一瘸一拐,失魂落魄往家里走。
她没有手机,身上也没带钱,打不到车,就从白天走到了黑夜,从郊区走到了市中心,还穿着从医院出来时的那件单薄的病号服,在早春寒的天气里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嘴唇青紫。
走回家的时候,脚上已经磨起了血泡。
宋妈妈心疼地把人迎进了温暖的房间里,都快哭了出来:“你跑哪儿去了你,再找不到你妈妈都要报警了。”
宋余杭的眼泪早就被风吹干了,扯起唇角笑:“妈,给我找个玻璃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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