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布映亮了他的脸,他眉眼舒展而秀丽,眼睛是全是一帧帧快速闪过的电影画面。
他依旧什么都没有,但已经脱身地狱,与其说他原谅了林雁行,还不如说他原谅了自己。
过了片刻,他抬起尖削的手指调整林雁行的脑袋角度,让对方枕得舒服些。
林雁行“嗯”了一声,睁开惺忪的眼:“……你扎到我了。”
陈荏给他看自己修剪得圆圆的指甲。
“那就是你用笔扎我。”林雁行有时候特别赖。
“快起开吧。”陈荏说,“真重。”
林雁行直起腰,醒了一会儿神问:“我睡了多久?”
“十多分钟。”
“这么短?”
“还短?”陈荏说,“我背都快断了。”
林雁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抓抓身上的蚊子包,又去偷看教官,然后和陈荏咬耳朵:“不行了,我呆不住了,身上腻得慌,我得回宿舍洗澡去。”
陈荏拉过他的手腕看时间:“刚才吃饭时教官通知了,晚上八点开始能去澡堂,前四十分钟是女生洗,后边才轮到男生。别说现在还没到八点,你也不能抢在女生前面啊。”
林雁行说去就要去,四顾左右无人注意,拉起陈荏就跑。
“我都问过了,现在有热水。”林雁行说,“女生们都在看电影呢,你守着门你别让她们进来就是了,我帮你望过风,你也帮我望一回呗!”
两人猫着腰钻出队伍时,见郁明正坐在最后一排,边看电影边用军帽赶蚊子。
郁明问:“陈荏你干嘛去啊?”
“洗澡去。”林雁行压低声音。
陈荏说:“郁明,教官要是点名帮我喊一声到。”
“哦。”
“拜拜了郁闷。”
郁明望着陈荏的背影,一脸恨铁不成钢:“叫你别跟他一块儿,还嫌自己不够倒霉呢,到现在还喊我‘郁闷’,姓林的你才郁闷呐!”
林雁行回宿舍拿换洗衣服。
早上抵达军训基地时已经分好了房间,男女生都是八人一间,林雁行睡陈荏上铺。据说在部队都是班长睡新兵上铺,林雁行为此还得意了一会儿。
林雁行抓了裤衩,见陈荏在包里翻个不停,问:“找啥?”
陈荏饿了,一碗绿豆汤毕竟不够他果腹,此时轻微中暑的后遗症退去,他的胃口回来了。
他揣上一盒方便面跟着林雁行,途径开水炉时泡好,小心翼翼地捧到澡堂门口。
澡堂与食堂背靠背,大门位于一条长走廊的最里侧,进去后发现相当宽敞,不分男女,只分使用时间段。
还未到开放时间,淋浴室内没灯,只在更衣室开了两盏小灯,日光灯管兹拉作响,显然快坏了。
“帮我看门。”
林雁行踮着脚尖进淋浴室摸水龙头,陈荏守在更衣室门口吃面。
片刻之后,只听水流撞地,回响很大,林雁行还叫了半声。
“怎么了?”
“烫了一下,没事。”
陈荏便继续吃面。
走廊里很静,正因为静,淋浴室里的声音才听得一清二楚。林雁行就着高窗下的月光洗澡,大约觉得那空旷的回声很好玩,在关了水往头上打泡沫的时候故意哼着歌。
好熟悉的歌,十五六年前曾风靡大江南北,街上每一家小店都放过,因此又被称为街歌。
陈荏突然有些感慨:感觉在出车祸前就听过这歌,怎么这歌已经有年头了么?
时间去哪儿了?老了老了……
他顶着一张十几岁的脸暗道老了老了,林雁行却在里间喊他:“喂!”
“嗯?”
“会弹吉他吗?”
陈荏耳朵深处突然响起尖锐的蜂鸣,和头顶日光灯管的刺耳电流声重合在一块儿,扎得他头偏向一边。
吉他……
果然他还没完全释怀,他讨厌这个词。
他在夜场跳过舞,唱过歌,调过酒,临时救场还打过碟,但从来不碰吉他,一次都没有。
“不会。”
“那我教你?”
“不用。”
“干嘛不学?”林雁行探出头来,“弹吉他多帅啊,女孩儿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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