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字叫方无隅得到第一通夸奖,也成了唯一一通。
他只安安分分地度过了第一天,办公室的凳子快磨痛了他的屁股。第二天方无隅便迟到了两个多小时,还抱来了两个带绒的靠垫和坐垫。
人一舒服,便容易打瞌睡,尤其天渐凉了,抱着靠垫趴在办公桌上一睡便沉。
被人拍醒,换做从前,就他那起床气能惊煞整个云城。可这不是云城,别人也不是方家下人,并不为他倒霉催的样子所吓倒,反而厌恶之色更浓。
方无隅这十八年来叫别人看惯了他的眼色,可他自己是从来不看别人眼色的,他学不来,也做不到。他发现自己的眼色不足以震慑他人,也没法像以前一样使唤几个下人来暴揍人家一顿,便抱着他带来的靠垫一路雷厉风行地出去了,还踢翻了一个纸篓,摔碎了一个花瓶,出门后便听人在背后骂他,方无隅信手一甩,靠垫往后一飞,居然正中人家脑门。
方无隅在楼梯口转头看到人家被他砸得脚一跄踉,绊倒在地,他大笑两声,吹着哨子去茶围里吃茶了。
晚上归家便被方云深训了一顿,方无隅懒懒散散地听着,到底心思没在上面,骂什么都不管用的。
方无隅也不是没想过,要做点自己的事业,可他不愿和人挤在一间破办公室里,天天拿他的瘦金体写些无用的文稿,不止玷污了他的瘦金体,还玷污了他的手。他想做生意,想让方家恢复往日风貌,想入非非半天,却在茶围的茶香里和大戏院咿咿呀呀的戏腔里把雄心壮志彻底化成绕指柔。他想方家祖先耗费多少年才支撑起了方家的脊梁,凭他又怎么做得到,他没资本,换做还在云城的时候,他必定可以有所作为。
想来想去,倒是把光y-in都耗费在了想象上。
人家以前骂方家二少爷屁事不会,只能当个纨绔。方无隅不信,现在他也不信,他觉得自己聪明,凭他想做,便能做好。只是他现在在做的事他不想做,不喜欢做而已。
那天方无隅到下午一点,吃完中饭才去上班,还没进办公室的门,在楼梯口便听里面的人嚼舌根,说方无隅,竟还说方云深。方云深也不知怎么,今天竟没来。他们便把方无隅的火撒到方云深头上,说连方云深都摆起了谱,果然蛇鼠一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到现在还把自己当少爷呢。
方无隅火气一上来,也不知顺手抄起了什么,进门就往人家头上抡,等四周惊呼声响起时,他才发觉自己满手的血。他使劲地把血在衣服上擦了擦,吞了吞喉咙,在一片纷乱中抽身逃离,晕乎乎地走在大街小巷,好不容易看到水龙头,把手洗净,才松了口气。
方无隅磨到晚上十一点,这才敢回家。他想给他哥多点时间消化,骂他的时候能骂得轻些。回家才发觉不对,家里都没人,只留了一个下人,磕磕巴巴地说人都在医院,不行了,不行了。方无隅吃了一吓:“死了?”
下人老泪纵横,显然被吓得不轻。
方无隅没想到会把人打死,叫了黄包车赶到医院,还在走廊便看见他那七娘坐在长椅上,呆若木j-i,一动不动,嘴唇雪白。病房里传来他几个后娘的痛哭声,方无隅放慢了脚步,直到他哥突然失声大叫父亲,他惊得皮毛倒竖,拔腿便往病房跑。
方老爷死了。
方老爷是死在七姨太的肚皮上,他大白天行 y- in ,同七姨太研究房术,颠鸾倒凤之间,心脏骤然跳快,目眦尽裂,还吐了一口血,喷在七姨太脸上。七姨太吓得惊叫,方老爷便睁着眼睛倒在她雪白的身体上。
送到医院抢救了大半日,终究是没能抢救回来。
方无隅用手撑住病房的墙壁,才发现自己腿软。他看着那具尸体,这生了自己的人已面目青白,再不能来嫌弃他这只会与他作对的儿子。
方老爷的葬礼方无隅没能参与,他在那之前就因为打人伤人被关进了警察局。
葬礼由方云深一手c,ao办,方老爷这马上风的死法实在难以启齿,对外便宣称是方老爷犯了旧疾而死。葬礼完毕之后方云深去警察局看了方无隅一回,说自己会想办法为他周旋,尽量让他早些出来。
他没骂方无隅,一句责备都没有,方无隅点点头,头一次对他哥说了句谢谢。
1935年的秋冬,方无隅在牢里度过。好在他哥转圜之后,让他在除夕夜那天放出来了,没在牢里过年。
除夕夜过后的夜里十二点,方无隅在一间胡同平房里吃了一碗他哥亲自给他做的生日长寿面。
家里只剩下方云深和四姨太了。方老爷死后,几房姨太太闹着要分家产,其实方家哪儿还有多少家产,方云深便把那栋小洋房转手卖了,把大头都分给了姨太太们,自己只拿到了一丁点。分完家产,几房姨太太或预备归家,或在南京城暂留,其中七姨太得了心病,成天像失了魂一样,她的家人赶来把她接走了。只有四姨太抱着孩子,留在了方家。
方无隅看着那孩子,听他哥费尽心思地想用最委婉的词句,把这见不得光的事告诉他。
其实方无隅早猜到了。
那天方家大火,他看见他哥和四姨太被关在同一间屋子里时,便觉察出了端倪。就凭他爹那身子骨,怎么可能一发中地,这孩子才不是他兄弟,而是他侄子。
方无隅倒不觉得这见不得光,他爹中看不中用,嫁给他都是遭了殃。方无隅吸溜着面条,对这事置若罔闻,他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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