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有一条小白鱼调皮地蹦出水面, 窜出一道完美的弧线,ji-an了叶慕辰一脸的水。
水珠滴滴答答顺着他头顶发髻落下来, 沿着高耸的鼻梁,啪嗒一声, 重归入水中,掀起一圈细小的涟漪。
叶慕辰恨恨地抹了把脸上的水,随手将陌刀别入腰间,长吸了口气,然后再次埋头深入湖底,双腿一蹬一放,灵活如游鱼。
他打算去将留在船上的两具尸首处理干净。
崖涘这厮说的好听,走的潇洒,剩下一屁股烂账要他收拾。
叶慕辰心中愈发恨恨。
不料待他潜入湖下,却见到那艘挂着悦来客栈灯笼的画舫正静静地在水下燃烧。水波深处,也不知道那艘船是怎么燃烧起来的,水流竟丝毫不能湮灭船只上的幽蓝色火焰。
火焰是那种极为罕见的幽蓝色,暗的像鬼火一般,却又说不出的绚丽。
火焰将那艘沉没的画舫隔绝为另一个时空,他无法靠近,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热气。
附近的鱼群仿佛也感知到了这诡异火焰的危险,远远避开。沉船附近,空荡荡的,连水草都不再摇曳。
空气仿佛被抽离。
在碧波深处,独有一艘画舫无声无息地燃烧。火舌吞卷中,甲板、桅杆、窗纱、门帘、写有悦来客栈字样的灯笼,皆无一幸免。更遑论躺倒在舱内的两具尸首。
火舌吞没了那张软榻,桌上的酒菜与瓷器皆化作虚影,在水波中一闪即逝。
叶慕辰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头顶旋儿里都在冒寒气。
不过几个弹指,那艘画舫连船带尸首,都烧的一干二净,连灰烬都没留下。
叶慕辰少年带兵,叱咤沙场百死无回,生平何曾吃过这样大的亏!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修仙者于凡人面前施展这神鬼莫测的仙术,心下大震。若以此推断,修仙者若要倾覆一国或屠戮一城,不过须臾之间。
凡人与仙者,判若云泥。
叶慕辰失魂落魄地钻出水,也不知怎么游到的岸边,先前李罗那帮勋贵子弟定下的画舫已经靠岸,就泊在船坞中。
几十艘画舫扎堆,那艘画舫依然高大醒目。写有悦来客栈字样的船桅随风微微晃荡。
人群依然喧闹,岸边垂柳依依,更有络绎不绝的游子仕女提着花灯沿着河堤逶迤而行。
丝毫没有人知觉就在方才,有人在湖中丢了性命。
……这何止斗不过!
这位国师大弟子的手腕简直神鬼莫测、闻所未闻!
叶慕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岸,s-hi漉漉坐在堤岸上,随意垂着两条大长腿。
夜风渐凉,吹的他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在此之前,他从不觉得叶家帮隋帝四处弹压诸侯国的狼子野心有什么意义。十六岁的少年心中没有那么浓烈的家仇国恨,只替自家老爹不值,一把年纪了还四处带兵奔波。
在他老爹那代,再往上数,叶家历代都是子弟众多,但实在架不住经年累月地这么耗啊!
在他曾祖那一辈,六个叶家嫡系儿郎,竟然无一人自战场生还。
再后来,到了老爹这辈,是彻底寒了心。
一个老鳏夫守着个独宝儿子,身边连个正经妾室都没,日子过的不上不下,官威日重,性情越发冷肃暴烈。
可怜叶慕辰自小没感受到什么温情,被老爹像狼一样训练大。只是为了将来好接他的班,继续替大隋朝匍匐在各地战场。
叶慕辰私心里,对皇家是恨的。恨的很深。
所以多年前当老爹曾半真半假地试探着问他,尚公主可好?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一个字儿都没回。
……可谁知道,原来天意在这儿等着他呢!
早知道他会中了南氏皇族的邪,看上了一位弱不胜衣的小皇子,当初还不如一口答应跟在殿下身边做伴读呢!
好歹能捞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怎么能让崖涘那厮钻了空子!
当年有多么不屑一顾,今日就有多么痛心疾首!
痛悔之余,他又从头到尾仔细地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崖涘出手的招数。
他回想的格外仔细,从那厮执着拂尘麈尾的起势,到那厮闪避时轻灵飘忽的身姿,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不得不承认,崖涘不仅j-i,ng通武艺,所习法术之j-i,ng妙,更是闻所未闻,怕远在当今国师之上。
可是这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却仅是仙阁派下山常驻于大隋宫中的一枚棋子。
叶慕辰在夏日习习凉风中坐了许久。
自家老爹不肯替自己留下兄弟的考量,当真深谋远虑。许是叶家子嗣艰难,又或者冥冥中自有天意。
叶家作为隋帝手中使的最顺手的一把刀,百年间与仙阁、世间行走、诸侯藩国们之间的关系一直纵横联合,亦友亦敌。
叶慕辰仅有一位一母同胞的长姐,这位叶家大小姐两年前于西京大明湖畔冶游时,被一位远道而来的神秘男子相中。随后对方展开了浑身解数,通过各方施压,竟然压得一向性情暴烈如火的老爹低了头。
老爹长吁短叹,泪洒英雄衣襟。
最终,长姐被迫只身远嫁到地处戈壁荒漠深处的鲜虞国。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那个便宜姐夫便是当初他害和老爹远赴千里跋涉到边塞吃了一头一脸沙子的修仙者百变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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