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迟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心境了,他可能是觉得小孩子拙劣的谎言很有趣,所有才耐着性子陪他席地坐了下来。
半米长的鸢尾花能遮住小孩子,但遮不住那么高的徐上将。
巡逻的部下往往来来,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心里想的却是最近盛传的八卦:来了来了,上将又坐进花田里自言自语了,又有人要遭殃了!
“王后妈妈的弟弟太过分了!”小王子委委屈屈地嘟着嘴,捏着小拳头,眼里全是愤慨。
“你应该管王后的弟弟叫舅舅,殿下。”徐迟提醒。
“我不,我就不!”小王子任性地哼哼两声,大大的眼睛还s-hi润着,“他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他总当着我的面说妈妈的坏话!我不喜欢他,我讨厌他!”
众所周知,小王子的王后妈妈和妈妈不是同一个妈妈。
小王子的妈妈在小王子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谢世了,年仅二十岁。
传说王对这位红颜薄命的第一任王后用情至深,可能也是因此,他有很多很多女儿,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传说王把他其他的儿子都送走了,只留下第一任王后的孩子。
所以小王子暗地里的日子一直不太好过,多的是人巴不得他尽早夭折,也的确是出了几次大事,所以徐迟才奉命负责王子殿下的安保事宜。
这个安保的权限可大可小,摸着良心讲,徐迟自认为尽心尽责,大到抹杀任何潜在的性命威胁,小到把阳奉y-in违欺负小王子的狗东西挨个揍一遍,必要的时候,甚至还耐着性子听小孩子抱怨这抱怨那,日常发发小脾气。
“这话要是让王听见,又该罚你禁足了。”徐迟不咸不淡地道。
小孩果然经不起吓,四下看看,一把捂住嘴:“呜呜呜呜呜!”
徐迟歪了歪头:“你这样说话我可听不懂,殿下。”
小王子放下手,垂下长而卷的眼睫:“你不要告诉父亲。”
徐迟好整以暇地笑着看他。
“我们是朋友,你不能背叛我!”小王子涨红了脸皮,“不然我以后都不跟你做朋友了!”
徐迟的神情微微一动。
现在徐迟想起来当年他为什么总护着这小孩了,因为这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家伙是第一个扯着嗓子要跟他做朋友的人。
他没有什么朋友。
在王庭里处处被排挤的小家伙也没有什么朋友。
在这一点上他们志同道合。
徐迟可能在他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也可能是上将做久了面具带久了只能在小孩子面前透口气,他还挺珍视这个“小朋友”的友谊。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永远不会告诉王。”徐迟说。
小王子放下心,抹抹鼻涕转手擦在徐迟一尘不染的军装上,小大人一般:“说吧,上将今天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上将故意露出与小王子如出一辙的愤慨表情:“我最近也看王后的弟弟不顺眼。”
小王子眼睛一亮。
于是两人头挨着头,叽里咕噜在背后说起别人的坏话。
说着说着,小王子忽然蹭蹭蹭长高了,手脚变长了,肩膀变宽了,r_ou_嘟嘟的小脸深化出棱角,幼稚的神情变得深沉,他一翻身,庞大的身躯就把自己压在了花田里。
金色鸢尾倒伏一片。
“你回来了。”徐迟用指腹描摹那张脸上浓墨重彩的五官,扬起这辈子最真的笑容,“现在看看,你跟小时候长得有那么一点点像。”
那人深深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他蠕动深色的嘴唇:“朋友,你为什么背叛我?”
像是被一道惊雷砸中,尾椎骨迅速蹿起寒意。那是二十年前就在酝酿的彻骨之寒。
“背叛?我没有……”徐迟急急解释,腹部却突然间被什么温热的水浸透,他皱起眉头,“等等,你……”
他想抬起另一只手,捧起周岐的脸好好看看,但他的手一动,周岐口中就溢出痛苦的呻吟。
周岐绝望地望着他,眼中是浓浓的爱意与不甘。他用眼神无声控诉。
徐迟抖动的目光一寸一寸往下移动。
他手中不知何时竟握着一把匕首!
匕首竟捅进了周岐的肚子!
鲜血汹涌而出,染红了两人的衣裳,顷刻间,血色蔓延至整片鸢尾花田。
“不不不,不是,不是我。”徐迟触电般撒开手,他惊慌失措地搂住周岐的脖子,急切地亲吻周岐的脸颊,同时尝到眼泪的咸苦滋味,最后他颓丧地哀求,“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但身上的男人已经没了回复的力气。
他静静地垂下头,趴在了他的胸口。
逐渐停止粗重的喘息。
徐迟感知到压着自己的躯体重量倏地减轻,男人又变回了小小的一团,紧紧闭着眼睛,攥着小拳头,浑身是血地蜷缩在他的臂弯里。
看起来那么无助,那么脆弱。
徐迟怔怔地注视着。
良久,熟悉的疼痛野蛮地抽离他的意识,耳边隐约炸开一道破门声。
有人跌跌撞撞地朝他奔来,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徐迟!徐迟!上将,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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