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邵祈说这些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考安托万,他接着解释道:“我姑姑的名字里有我爷爷对她的所有期待,这种期待,或者说宠爱,这是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的事,跟她的性别、能力没有关系。”
“为什么?”
“我爷爷前后娶过三位太太,大概那最后一位最得他老人家欢心吧,我姑姑是那一位唯一的孩子。”
“那你的奶奶……”
“五六十年代的英国,华人被视为二等公民,我爷爷事业瓶颈的时候,出于利益交换的目的娶了没落的贵族之女。对于一个有能力有抱负又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来说,这大概是一生的耻辱吧?所以他对白人一直都有一点偏见。可惜他藏得太好,结果我父亲又娶了一个白人。”
安托万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轻飘飘的几句话里有三代人的人生,沉重得让他无法轻易说出任何廉价的安慰。
“那你爷爷现在想要你回去,这对你来说,有意味着什么吗?”
沈邵祈看了他一眼:“他又不傻,当然知道应该怎么选对他的公司最好。”
所以答案是没有。
沈振光出于利益不得不选择他,这样也好,没有以感情为名强加而来的包袱,他拒绝得干脆利落。
这些潜台词,他不说安托万也想得到,他只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才会让他如此漠视一般人很难抗拒的对亲情的期待。
“那你爸妈……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沈邵祈自嘲地笑了一下:“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们就是分居的状态,我从小到大,做的所有的决定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安托万还记得听姐姐说起沈邵祈的父母时的压抑和心疼,他没有想到那么快他就会从沈邵祈口中亲耳听到这些事,奇异的是,他现在却是佩服的情绪更多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事人展现出来的态度的缘故:此刻在邵祈的眼睛里,哪怕最细微的情绪,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赌气或自怜,甚至看不出有多少遗憾。
这也让他有勇气问出他一直最想问的那句话——
“你……怪过他们吗?”
怪他们生了你却不懂得爱你,养你却不照顾你。
听到安托万这么问,沈邵祈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怪罪这个词、这种情绪,对他太陌生了。他想了想,答道:
“你看,每个人都有很多不得已,我父亲浪荡行骸,他说他身为嫡长子却不被重视,他有很多苦闷。我母亲说我父亲fēng_liú花心,她的孩子还未出世他就已经当了别人的父亲。我姐姐认为她妈妈是我父亲的真爱,却因为家世门楣沦为情`妇…每个人都无辜,错的都是别人,是命,是环境。其实哪里有那么多的不得已。自己要什么,选择了什么,做了什么,就要认。”
沈邵祈说着,慢慢想起了很多更早以前的事,他坦诚地说:“我小时候很讨厌去意大利,因为每次去都会看到我妈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即使到现在,偶尔也还是会因为他们的不着调而生气。”
他自嘲地笑了笑。
“但要说责怪什么的……” 他耸了耸肩:“你不能向穷人要求钻石。”
安托万的生活环境和沈邵祈完全不同,以至于他很难想象,如果换做自己,在没有任何亲情关怀下,他会活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想起很久以前读斯宾诺莎,哲学家写道:“对于涉及人类事物的东西,不要笑、不要哭,不要恨,要理解。” “你不用去恨别人,恨别人是承认自己的惧怕与卑劣,因为我们不会去恨那些我们自信能够胜过的人。”
少年的他似懂非懂,母亲对他解释,斯宾诺莎谈论的是人的理性与自由,运用自己的理性摆脱无用的情绪,人才能达到内心真正的自由。
而今天,他爱的这个男人让他见识了这种真正强悍的内心的自由,即使成长过程中缺失了最重要的东西,他既无怨愤、也无伤情,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活得更自信、更耀眼、更自由。
“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帅?”
沈邵祈看过去,青年的眼睛亮得好像炉火在他的眼里跳动,里面全是自己的影子,他柔软的唇在酒j-i,ng的浸润下显得格外丰润,像花瓣一样动人,引诱着自己靠近。
沈邵祈放下杯子靠过去,凑近他唇的时候低喃:“有,但我不介意听你再说一次。”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喧闹的倒计时,接着,窗外黑暗的天空被无数烟花点亮,灿烂的花火倒影在玻璃上,像是对沙发上交缠的恋人盛大的祝福。
全新的一年,到来了。
卷一完
卷二
第三十八章
2015春 · 纽约
这是管家henry服务沈邵祈的第12个年头。12年前沈邵祈初来纽约,经由henry前任雇主的介绍聘他做私人生活助理,那时henry一人身兼数职,除了打扫以外,沈邵祈衣食住行的所有生活琐事都由,ao办。
沈邵祈是一个极好的雇主:他出手大方,没有奇怪的生活癖好,对员工虽不热情却相当尊重,最重要的是,只要你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他也给你绝对的自由按自己的方式去处理工作。henry跟着他从格林威治村的公寓搬到这里来,从一个人服务他到现在管理一个团队,从小心谨慎地摸索他的喜好,到如今对他的一切习惯了然于胸。在他眼里,先生什么都好,唯一让henry有些担心的,就是他的内心太封闭了一点。
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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