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顾岳善摸着下巴,冲着段烨霖走的方向若有所思,竟然还露出些很欣赏的笑意来,然后招了招手,一旁的助理俯下身来,他便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不一会儿,一封请帖就送到了小铜关的案牍上。
请帖倒是好意,说是贺州城南戏楼来了一个百花帮的戏班子,唱的一出越剧,邀请司令明天前去听一出《西厢记》。
不过一起听戏的人就很有意思了,是澎运商会的千金,顾芳菲。
这哪里是请人去听西厢记,分明是希望他们演一出西厢记。
“这顾会长还真是懂攀附,看样子是要点鸳鸯呢。”乔松瞥了一眼,问道:“司令,要去回绝了么?”
段烨霖摸着请帖上的暗纹,突然就想起自家那个冷冰冰的小东西来,越想越有些意思,然后把请帖往乔松怀里一丢:“告诉他们,我去。”
“啊?”
“你再去做一份一样的请帖,送去金燕堂,就说我让他去的。”
乔松捏着请帖,挣着了一下,问:“许少爷要是说……不去呢?”
段烨霖沉默了一下,看得乔松低下了头,他笑道:“那你就告诉他,请他出门他不出,以后求我让他出也没得出了。”
说实在话,真要让乔松做这两个人之间的传信人,他宁愿带兵上山剿匪去。
驱车到了金燕堂,许杭也前脚刚回来,乔松走进前厅的时候,许杭正在吃饭,他面前只有两菜一汤,炒青菜、清明果和豆腐汤。
乔松放下请帖,忍不住就溜嘴道:“咦?司令不是说您不吃清明果的么……”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莫及。
因为许杭抬起头,眼睛倏地一下定在他身上,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这许少爷哪里是不吃清明果,他分明是不吃自家司令送的清明果!
许杭很轻飘地说:“乔副官,是打算要去告状吗?”分明是一脸无惧无恐。
乔松一看他这副神情,就会想起第一次见到许杭的时候,那时候他像个礼物一样被金洪昌送到段烨霖身边,还是乔松开车送的他。
一路上他都是这样的表情,没有俗世中人能攀上高枝的喜悦,也没有被迫的愤懑和屈辱。
他只是在看到小铜关的森严大门时,眼眸微微抬了一抬,略有一点喟叹和不甘地出声:“原来是这里么?”
好比现在,明明乔松回去多一句嘴,这几天大概许杭就不会舒服了,可是他仍然气定神闲。
乔松摇头,然后说:“我只是来送请帖的,其他一律都没看到。许少爷休息吧,我回去向司令复命了!”
许杭看着乔松走掉的背影,又看着桌上那叠绿油油的清明果和红艳艳的请帖,扶住了额头。
段烨霖啊段烨霖,这个人,四年来都做着一样的事情。偏偏,偏偏他许杭就是不能把他怎么样。
第5章
这场厮磨的开始,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
许杭既是自愿留在段烨霖身边的,也是被迫留在段烨霖身边的。
十一岁那年,家破人亡,他从蜀城跋山涉水来到舅舅家,寄人篱下,过了整整七年。
金燕堂里,有一处很美的小园林,叫绮园。小时候许杭的娘就经常告诉他自己小时候在绮园里的故事,说得许杭总是浮想联翩,可是等他真正到了住进金燕堂,住进绮园之后,他才觉得美则美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越美越肮脏。
遇见段烨霖就是在绮园里,他是金洪昌请来的贵客。每次家里来贵客的时候,金洪昌都会让许杭出来见一见的。
那一日睡迷了,差点误了时间,他衣裳都没系好,脚下慌慌张张,只怕被鹅卵石滑了便低头小跑,踩碎了一地的芍药花瓣,染了一身袭人的味道,就这样撞在段烨霖的怀里。
“好香…”
段烨霖说的其实是芍药。
可刚满十八的许杭最厌恶旁人用这样形容女人的话来编排他,于是恶狠狠地踩了段烨霖的脚,推开他,极其嫌恶地啐了一口。
从来没受过这等‘款待’的段烨霖怔愣一下想摁住要跑的许杭,可只轻轻掠过飘起来的衣袂,那人就像鱼一样滑走了。
绮园芍药,果真是又浓烈又呛人。
到了前厅酒宴的时候,隔着两桌的人,许杭都能感受到段烨霖投在他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的眼神,赤裸、简单、充满占有,好像他从头到脚都是光的。
他感受到了,自然舅舅也感受到了。
第二天,金洪昌就用一种好像上天垂怜甚至大喜临头的语气对许杭说:“我白养你这么久,这是你最大的用处了!”
当被塞进车里送到小铜关的时候,一路上许杭无数次想过跳车逃走,可是他知道,跳下车也出不了这条路,出了这条路也逃不出这座城。
小铜关,铜雀台,铜雀春深锁二乔。
段烨霖见到许杭进来的时候,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吧。”
许杭慢慢走过去,他垂着头,脸上y-iny-in的。
然后在靠近段烨霖身边的时候,骤然抬头,j-i,ng光一现,一把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刀片往他喉咙上划!
稚嫩的杀意,稚嫩到让人为他喟叹。
段烨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眼眸一抬,单手就把人的虎口给捏住,一折,刀片掉下来,然后掐着人的手臂一拧,就往沙发上压。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乖顺的。不这样折腾一下,你不会死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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