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细颈白瓷瓶里的梅花是许观尘折的,他偏了偏头,透过梅花枝子看萧贽:“想下山。”
再没有别的话,萧贽点头,将奏折往边上一推,起身去换衣裳。
许观尘就站在檐下等他,一袭素白道袍,腰后别着拂尘,用驼骨簪子挽起头发,发上还系着晨起打坐时,系上的香草枝子。手腕上也戴着香草枝子挽成的环结。
许观尘正低头,踩地上的影子玩儿的时候,萧贽上前,揽了一把他的腰,就把他往前带走了。
他二人骑马下山去,萧贽的人远远地跟在后头,不留意看,谁也看不出来。
二月回暖,金陵城东面,有一条绕城而过的天然河道。初春踏青,濯手去晦,是金陵许多年的风俗。
两边空地,依水而建,也坐落有小茶棚,还有弹唱说书的摊子。
晚间灯市,亮如白昼,河道里莲花灯,映照得河流有如天界银河。有月老混在人群之中,悄悄牵线,这也是说书唱弹人口中的佳话。
骑着马行在山间道路上,许观尘一低头,躲过横斜逸出,挡在面前的树枝。
萧贽抬手,捻去落在他发上的绿叶。
马匹拴在远处,两人下马步行。
并肩而行,许观尘转头唤他:“萧遇之,手给我。”
萧贽想了想,最终把两只手都递给他。
许观尘笼在袖中的双手动了动:“我给你个东西。”
“嗯。”
许观尘一手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在空中一捉,也不知道捉了什么,只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
玩儿呢。
萧贽轻笑出声,只揉揉他的脑袋。
再走出去两步,许观尘又喊他:“萧遇之,手。”
故技重施,还是玩儿。
萧贽垂了垂眸,捏了捏他的后颈。得亏你是许观尘。
最后走出去一段路,许观尘又转头,还没来得及喊他,萧贽就伸出了自己的手。
“再没有东西,可就治罪了。”
许观尘往空中一捉的动作顿了顿,颇为难地望了望四周。
惨了,玩过头了。
身边河水缓流,远处游人如织,人人手中一枝兰草,沾了春日河水,挥洒福气。
许观尘灵机一动,牵起萧贽的手,往上扯了扯衣袖,把自己手上的香草枝子就这么套给他。
那香草枝子已然半蔫,亏许观尘还圆得过来:“看他们手上都有,怕你看见了不高兴。”
萧贽不语,许观尘又道:“不喜欢啊?那……”
许观尘扣住他的手,挑挑眉,道:“这个。”
两只手只握了一会儿,顾忌着身边人来人往,许观尘很快就放开了。
他是寄名修道的道士,到了某一处新地儿,要先去此地的道观拜会。
河边山崖边上有一个静虚观,没有游人踏青的时候,此处就只有一个道观,隐在山林之中。
石阶陡峭,小道童拿着扫帚扫地,那扫帚上,也挂着一串兰草。
许观尘反手将别在腰后的拂尘拿出来,挥了一下,搭在臂上。
那小道童抬眼见他,照着俗成的惯例,脚踩八卦,手握太极,问了一声:“小师叔好。”
许观尘回礼。
静虚观不大,背靠山石而建,只有一个正殿,里边是道人居所。
许观尘在三清像前行过礼,心想着,之前见萧贽抄佛经,想来他是不信这个的,也就没有强要萧贽陪他。
萧贽就站在门槛那边,看着很大的三清石像面前,一个很小的许观尘。
想想方才那个小道童喊他“小师叔”,又想起之前,有个中年道士也这样喊他。
小师叔。
颇有意思。
许观尘出来时,看见道观门前的案上,用镇纸压着一叠符纸,边上还有朱砂毛笔,一时兴起,随手就画了一张符。
那时萧贽在门前等他,他把符纸藏在手心里,凑上前去,作势抱了一下萧贽,就把那符贴到他背上了。
许观尘看着他傻笑了一阵,预备等会儿再告诉他。
那小道童还在阶上扫地,见他要走,依旧是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小师叔慢走。”
他眯着眼睛,看着萧贽背上那一道符,挠了挠头。
出了道观,渐入市中,身边人也渐渐多了。
许观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背,想把他背上的符给摘下来。摸了半晌,也没摸见,反倒把萧贽摸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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