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辩解什么。你说我没真心待你,这话一点没错。可我也不是天生的凉薄,我曾真心待人过,可下场呢,被瞒骗,被欺侮,被冤屈,无处可诉,无人可信……只能跳出去,往外走,扒下顾侯次子的衣裳,冠佩,名字,一切的一切,把心挖出来,把头低下去,从新来过,从新学起。”
男人声音低沉沙哑,像两块粗糙的石头在互相抵磨。
“最终,我学会了。遇事先三思,利弊,好坏,正反……学会了抵御算计,也学会了算计别人。”他惨然而笑,“杀死以前那个顾廷烨,才能活下去。”
明兰眼眶中慢慢浮起一抹s-hi热,心房处酸涩近乎疼痛,一个侯府贵公子,怕是连一碗面几文钱都不知道,那么一无所有的去讨生活,何其不易,她知道,她都知道。
“那阵子,时局并不好。多少人对我们虎视眈眈,等着我们出错,老耿被参过,沈兄被参过,连段兄弟那么忠厚的人,都被j-i蛋里挑过骨头。我比不得他们在皇上心中亲厚,所以,我不能出错。”
他伸掌包住明兰的手,痛声道,“知道你们母子平安后,我头一个想到的,不是担心你害怕,替你出气,竟是如何稳稳当当的将曼娘之事压下去。你后来怪我,怨我,都对!就我这样的,后来居然还敢埋怨你不真心待我,真是混蛋之至!”
他用力捏拳,指关节惨白得咯吱作响。
“到祖母出事时,你跪在病床前,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掏心掏肺。为了替老太太讨回公道,你全然豁了出去,生死富贵,万死不肯回头!我这才如梦初醒——原来我走了那么多路,学了那么多得失进退,却忘了最要紧的……忘了怎样真心待人……”
他发声已近嘶哑,似是扯裂陈年的羊皮卷,话音落下,一颗泪珠掉了下来。天际开了一道缝,亮光乍现。命运对他,从来都不是坦途,越过坎坷,历险跋涉,回头望去,竟发现遗失了珍贵的以往。
明兰哽咽出声,反手压住他的拳头:“不是的。是我小心眼,你在外头办差那么难,我能眼下这么风光的日子,不是我聪明,不是我人缘好,更不是我八面玲珑,会做人做事。不过是你在朝堂上有体面,大家才处处奉承我,捧着我……”
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炽热。
“你人前人后护着我,不肯叫我受一点委屈,京城里谁不羡慕!是我不知足,是我……”明兰在唇下咬出一排深深的齿痕,泪珠大颗大颗下来,“是我害怕!怕你有朝一日不喜欢我了,那我该怎么办?所以我总爱斤斤计较,多一份少一寸,一点不肯吃亏!就怕有那么可怕的一天到来,我会伤心到死的!”
她终于痛哭出声,忍了许久的隐秘心事,忽然敞开到日头底下,一切的原因,竟是那么软弱,那么自私,那么让自己羞愧。
“其实我早知道你的心意,你待我好,不单单只是要一个会治家,会生儿育女的妻室。你是真心诚意的爱我,尊重我,哄我快活,想叫我过的无忧无虑……可我就是装不懂!因为我怕,我怕……”
胡子笨拙的拿袖子给她擦泪:“你……你别哭,月子里不能哭的……”说着,他自己又滴下一大颗泪珠。
明兰哭得更厉害了。
他们抱在一起,头挨着头,身子挨着身子,泪水莫名淌个不停,濡s-hi了衣襟和袖子,像两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互相抚慰着,温暖着。
他们都早早的被现实磨去了天真和热情,在生活中学会了各种伪饰,对人,对事,充满戒备和提防,小心翼翼,不肯轻易相信。
直至翻山越岭,猜疑,伤心,犹豫,绕上一大圈路,这才发觉,原来想要的,近在咫尺。
——这是曼娘最后一次出现在他们的谈话中,他们的生活中。
第220回 终结章(下)
说开了,也想开了,两人忽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坦然,都豁达,仿佛一夕间就成了相伴半生的老夫老妻,又似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彼此说话行事再无什么顾忌,明兰从来不知可以和一个没有血缘的人这样亲密,这样无话不说。
坐蓐期的日子,悠闲而舒适,顾廷烨一手捞去了所有的琐事。
头一件,便是奖赏护卫侯府的庄勇和家丁,每家分赏银子不说,几家死了男人的,索x_i,ng发还良籍,并赠以田地,若家中有适龄的子侄,还能去军中当差——这么一来,非但那几家感激涕零,旁的人家也都看着眼馋,无不盛赞主家厚恩大德。
厚赏必得辅以重罚。接下来几日,顾廷烨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两件事,第一,夫人罚过了,侯爷还没罚呢;第二,侯爷爱用军法。
因外头不太平,碧丝尚未出府,关在外院小屋里不住哭天抹泪,一日三回的纠缠看管的婆子往里头递话,求明兰回心转意。顾廷烨二话不说,叫把人拖到跟前,众目睽睽下打了她四十板子嘴巴——你不是爱说话么。直打得碧丝唇破脸裂,一张俏脸肿胀如猪头般,牙齿脱落六七粒,打晕过去后冷水泼醒,随后丢上辆破马车,由几个婆子押送回家。
这下,她再也不敢哭求了。事实上,她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另一头,任姨娘虽已被送走,可服侍她的丫鬟共六人,一个也没逃了。
以前明兰顾着邵氏脸面,极少过问大房屋内人事,其实细想来,一个深宅内院的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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