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致远与儿子相反,以近乎顽固的态度,每年准时在齐冰的忌日出现在墓园。这一次,轮到陆婉卿受不了了。她受不了哥哥在齐冰墓碑前长久的沉默,受不了他自顾自与死人对峙的行为。
所以,她会选择九月初便来扫墓,避开真正的忌日,避开陆致远。
齐冰墓前一直清理得很干净,陆婉卿刻意来得早,所以整个山头上都看不到其他人。这样的空荡与干净,让陆婉卿升起了天地间只有她和齐冰的错觉。她蹲坐下去,献上白菊的手有些抖。
陆婉卿一直记得,她第一次见齐冰时,这个没大她多少岁的女人一见她就笑了,说:“你好,婉卿。”
陆婉卿不喜欢陌生人,更不喜欢这个陌生人一上来就做了她的嫂子,冷淡地说:“嫂嫂好。”
齐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陆致远,发现他毫无主动介绍两人认识的意思,眼里有些无奈,却笑得越发努力,越发亲切:“不用叫嫂嫂,我们没差多少岁,叫我小冰姐就好。”
结婚后,齐冰辞掉工作在陆家做全职太太,每一天都跟第一天一样努力。听说在她任教的高中内,她连续几年都被评为最受学生喜爱的老师,因为她温柔又开朗,能让学生们感受到家人般的关怀。
陆婉卿逐渐被她打动,却一直没能改口,直到齐冰去世,她都没有叫过一声“小冰姐”。
齐冰最后留给她的,是一个平静到死气沉沉的眼神。她还不知道齐冰手里攥着致命的药瓶,不知道她早早便决心去死,只是垂着泪求她:撑下去,撑下去。
齐冰说不了话,向她眨了眨眼睛。
有了回应,陆婉卿颇受鼓舞,话:嫂嫂,你不用担心,在你好起来之前,我会帮你把家里顾好,你一定要安心养病,快快好起来。
陆婉卿从没想过,这段话会成为她一生中说过的最后悔的话。
齐冰死了十年,这段话就折磨了她十年。
她总是抑制不住去想,如果她当时没有这么说,事情是不是还有一线转机?
远方,司机推着轮椅上的林枫寻渐渐走近。
林枫寻冲她摆手:“妈妈!”
陆婉卿对他露出了微笑。
她看起来一切正常。
好似刚刚在墓碑前痛苦惭悔的人不是她。
下午,考完最后一科的傅嘉挺直了腰,发现自己竟然在开着空调的教室内出了一身的汗。
大头迫不及待地找他讨论:“老傅,这次考得怎么样?还有中午我看到刘老师请你吃饭,你必须跟我好好说说……”
他还没说完,傅嘉就拎包站了起来,打断他:“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
大头灵光一闪,试探着问:“难道是……陆学长?”
傅嘉没回答,只是一下咧开嘴笑了。他不再管大头,顺着人流冲出了高二教学楼,再逆着人流冲进高三的。
傅嘉并不知道陆齐安升上高三以后在哪个班,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离开教室,一路摸索过去,最后在高三一班找到了陆齐安,他是前排靠窗的位置,正在收拾东西。
傅嘉靠在后门边上,耐心等他出来。
可是他一个陌生人,靠在门上不停往里看,脸上还挂着奇怪的笑容,实在是显眼,教室里不少人都向他看了过来。
陆齐安不好热闹,兀自做着自己的事,他旁边的李沁和则恰恰相反,扭头看到是傅嘉,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傅嘉视他为无物,盯着陆齐安看个不停,这让李沁和心头起火,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傅嘉走过去。同学们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气,纷纷给他让开路。
“喂,傅嘉。”李沁和双手c-h-a兜,毫不客气地喊道。
傅嘉看向他,反应跟他一模一样。
收起笑容,瞪着眼,脸色冷得能刮下冰碴子。
李沁和皱紧眉头,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本身就比傅嘉高,问这句话时,还刻意昂起下巴,让自己看傅嘉的眼神变成居高临下的斜睨。
傅嘉无声的笑了。
他一步跨进教室,气沉丹田:“关你屁事?”
这一句吐字清晰,声音洪亮。
围观的同学们都愣了,李沁和也愣了两秒,随即,他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傅嘉再一次气沉丹田:“我说关你屁事,我们不熟吧,我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要向你汇报?”
李沁和气得太阳x,ue突突跳动,他上前一步,用手背推傅嘉的肩,试图将他推出教室:“出去说。”
傅嘉被他推得一晃,差点往后倒。他扶住门框,怒火也蹭得往上冒:“出去有什么好说的,我跟你有话说吗?”
李沁和暗骂一声,抬手拽住傅嘉的手臂,把他往教室外面带:“我警告你,你别以为你到六中来了我就没办法整你了,你最好快点滚!”
傅嘉死死抠住门框,一步也不可肯往后退,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让他特别想打人。但他忍住了,只是咬牙切齿地骂了脏话,问候李沁和的家人。
“你……”李沁和捏起拳头。
见两人快要动起手来,教室内一片哗然,但李沁和身边发生这种实在是太平常了,没人去告老师,也没人阻止,只是在一旁看热闹。
陆齐安转过身,看到的就是他们两人堵在门口争吵,旁边围了一圈同学,甚至还有别的班来的。他的眼神冷下来,大声喝止:“傅嘉,你在吵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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