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清晓垂眼看着面前的人,看他神色凄然,苦疚难耐,好似每说一个字,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咬咬牙,继续问道:“到了墨黎谷之后,你便开始筹划复仇之事?”
绫影点了点头,道:“血海深仇,岂能不报?况且,我终得知道,归云一殁到底何人所为,缘由又是什么…我…”
他中途顿了顿,复又缓缓道:“我在墨黎谷待了很久…五年前,搬到这里…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卢清晓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听他说起心酸往事,看他那痛不欲生的样子,快要心疼死了。如今他有气无力的倚在床栏,面白如雪,眼含泪光,薄唇一张一翕,止不住的颤抖,看在自己眼里,仍是心如刀割,但是他再怎么心痛,也不敢踏步上前,拥那人入怀。
绫影这人有太多故事,鬼谋深算,八面玲珑,灵舌巧辨,犹擅攻心,自己哪里应付的来?他一会儿是舞针弄线的布店掌柜,一会儿是身怀绝技的琴圣后人,一会儿又变成白衣黑剑的幽谷离首。他轻轻一拂衣袖,便在自己面前悄然设下迷局,引着自己心甘情愿的踏进去。他时而云淡风轻,时而锋芒毕露,时而清心寡欲,时而浓情烈焰。他一腔柔情,说给就给,说停就停,来去自若,收放自如,好似就没有一般。卢清晓真的不知道,哪个绫影才是真的,亦或许,就没有真的…
念及此处,清晓顿觉肝肠寸断。自己初次见他,觉他皎如白莲出尘世,柔似暖流慰心伤,可谓一见钟情。与他跌跌撞撞一路走来,本以为知他越深,深可相守,却发现这一切从头开始,便握在人家股掌之中。自己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他薄唇轻启,用句句虚言,织就情深细网,将自己锁在其中…
卢清晓觉得头晕目眩,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以为我知道…却发现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是真心待我,就算分分合合,也是必有苦衷…却不曾想过,你早就算好一切,另有所图…”
绫影见他说出此话,心焦不已,急道:“我自是真心!我能图你些什么!?”
卢清晓瞪着他,双目赤红,颤抖着嘴唇苦笑道:“欲识南山剑…此为不二人选…”
绫影一下慌了神,他攀着床栏站起来,慌忙道:“不不不!清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绫影咳了两声,理了理一怀乱绪,接着道:“起初…我查访赵街铺席,发现卢家香铺与南山有些交情,是有些动心想去结识…我也确实有意引你与我一同出游…但是渐渐的…我真的对你…”
绫影边说,边抬头看向清晓,他想走过去拉住清晓。但卢清晓站的略微有些远,绫影离了床栏,就要跌倒,只得作罢。绫影深吸口气,压着胸口,决然道:“我与你唯有一片赤诚…至死不渝…你莫要这般疑我…”
一行清泪顺着清晓的面颊缓缓滴落,他猛的抬袖抹去,哽咽道:“我不疑你…我想疑你吗…?你与我说这千言万语…兜兜绕绕,虚虚实实,飘忽不定,真伪难辨…你知我最恨虚与委蛇,佛口蛇心之人,你还这般待我!叫我如何信你!?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信你…?”
绫影一阵眩晕,死死攥着床架,他知自己作茧自缚,又满负孽障,本就没有奢望这映山清泉能长留身边。但他承受不住,清晓无边的猜忌。这银裳白花承载他全部的希冀,就算他终要离去,绫影也不愿自己最后在他心中,落得一副鬼魅模样。他胸中气息越来越乱,言语已是有些困难,只得复又运起残余真气,强护心脉,缓缓开口道:“清晓…我真的…不曾骗你…”
“好…!”卢清晓点点头,道:“那我问你,昨天晚上,谁在铺子里!?”
绫影艰难答道:“慕怀风…”
清晓又问:“他来找你做什么?”
绫影道:“来…来给我…送酒…”
卢清晓上前两步,扯过绫影的衣襟,低喝道:“送酒?你与他素昧平生,不过在南山上见过数面,他便千里迢迢的来给你送酒!?”
绫影明白,怀风私事,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于是他缓了缓,慢言道:“慕大侠逸致豪情,与我一见如故…偶得良方,巧制新酿,便送来与我共鉴…他应当,也给你送去了啊?”
又是这些话…又是这些话…!清晓心中苦涩不堪。绫影惨白的面色,看在他眼中,搅的他阵阵心慌,可这人口中的话,还是没有半句真言。卢清晓抬手点了点那泛白的薄唇,痛心道:“云翳…你知道吗?我最怕从你嘴里,听到一见如故四个字…你把大师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查的一清二楚,还说一见如故…不觉得脸红吗?偶得良方?那良方还不是你提前备好,特意给他的…!?”
绫影绝望的摇了摇头,他知自己的话,清晓是一句也不会信了。他憋气憋得实在难受,努力将自己的衣襟,从清晓手中揪出来,双膝一软,跌坐到矮榻上。绫影有气无力的辩解道:“都是你身边的人…你待他们胜过至亲…我自然是要查查…倘若,倘若有朝一日…我真能守在你身旁…与他们和和气气的,总好过交恶…”
胜过至亲…卢清晓想到七和院里醉卧芙蓉的绫影,想到格花窗上影影绰绰的二人,脑中嗡嗡作响。他再不想看绫影,袖子一甩,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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