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倒不是不管我,只是觉得我开心就好了。”叶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顺便纠正了她方才的话。
“还有,我穿的不是奇装异服,准确说,那叫‘制服’。”
“那你翘课去听音乐会什么的,他们也不管吗?”
“啊,那个啊,我妈说这样还能陶冶古典音乐的情c,ao,她还挺支持我的……”
陈树撑着头,痴痴地看着叶一的后脑勺。
她身子挺得极正,头微微地扬起,像自信又优雅的白天鹅一般,亚麻色的头发又细又软地被撇到了耳后,露出了一小截白得发亮的耳后根。
新穿上的鱼骨耳钉招摇又显眼。
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充满爱的家庭里的孩子,过得生活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这是刚上高中的陈树时常会思考的问题。
先前看电视报纸总会出现许多原生家庭的问题,人们总会说“要向前看,等离开了这个家之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家庭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早在童年时期就潜移默化地深深烙印在了这个人的性格里。
从围的孩子确实与别人不同,他们骨子里仿佛有种天生的乐观与自信,仿佛什么事情都难不住他们。叶一就是这么个泡在爱意的蜜罐里长大的孩子。
陈树的家里没什么温度,那些家人之间嬉笑打闹的情节也从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便只有通过别的途径来丰富自己的可怜又贫瘠的j-i,ng神世界了。
《妄想时代》是陈树高中时最爱的科幻杂志。每当他放学后迫切地翻开书页,那一行行文字便流过他的指尖,“咻”地一下钻进了他的脑袋里,开辟了一个全新的纪元。那里仿佛有一个无穷大的黑洞,将“暗物质”、“平行宇宙”、“量子纠缠”这些未知的奥秘全部噬取进来。
在美好的幻想世界里,他不用去羡慕别人的家庭,不用机械地埋头做题,更不用时刻担心月考排名。
每一篇短故事他都能津津有味地看上很久,心里像嚼了糖似的,美好又满足。
不幸的是,他得之不易的快乐很快就被他妈给毫不留情地收回了。
看到那辛辛苦苦藏起来的杂志,被粗糙的麻绳捆着丢进了装废纸的麻袋时。
陈树流泪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在他妈的面前掉眼泪。
单洁一边将一捆一捆的杂志嫌弃地丢进麻袋,一边对着陈树骂骂咧咧,说肯定是他那不学无术的表哥带坏的他。
陈树一边哽咽着一边摇头,却没有胆量去阻止他妈的恶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视若珍宝的东西,被当做廉价的废纸拿去称斤卖钱。
就算要扔——也不能扔那里啊——!
他在心里绝望地呐喊着。
那里面装着m87星云和新型动力机甲,装着一整个天空城与爱莎舰艇,装着无数个平行宇宙,装着这世界上最值钱的东西。
装着我的所有念想。
它不是垃圾——
陈树没有比现在更痛恨的时刻了。
痛恨他为什么出生在这个家,痛恨他懦弱的性格,更痛恨此时此刻的无能为力。
“与其看这些不现实的,还不如多做点题。你看看你的同学有哪一个像你这样懒散!这种杂志就是专门骗你这种自制力不高的人,还定价这么贵!我看就是骗钱的,估计也没几个人看。”
“有……有人看的!”陈树把嘴唇都咬白了,低着头不敢让他妈看见他掉眼泪的样子。
“那你倒是说有谁看啊?你们班那几个尖子生看吗?”
“……”
“怎么样,说不出来了吧。这种不现实的东西,对你根本没有任何益处,在我看来就是一堆废纸!一团垃圾!”
不是——
不是垃圾——
陈树红着眼气得发抖。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大家看……
只可惜当时的陈树没有预知能力,倘若他能见到若干年后成了著名科幻家的自己,又该说些什么。
陈树轻轻将书架上的那张便利贴摘下,发现背面还用英文镌着一行小字:
to up.
(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只有最灿烂的阳光才能温养它.)
最美妙的东西吗……
他握紧了那张小小的便利贴,却像是攥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当年那个被孤僻的高中少年不断追逐的梦想,那个曾被失去一切的他抛弃的梦想,终于稳稳地落在了此刻成年后的他的手上。
掌心是烫的,眼眶却s-hi了。
“喂,钟叔。是我——”
结束采访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淡粉的霞光像晚樱般大朵大朵地绽在了靛蓝的天幕上,染出了一片金红。
从电视塔往下望去,大大小小的街灯已经尽数亮起,珍珠般地缀在高楼与巷户间,像一条条银河横过屿川区。好看得紧。
薄林一个人站在窗前,楼外的夕阳照了进来,温柔地描摹起他立体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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