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林惟故看着不作声的老太太,站在沙发前,又喊了她一声。陆心站在他身后,穿着完全平底的拖鞋,整个身形几乎全都被林惟故宽大的背影掩住了。
老太太悠悠地转过头来,抬起眼睛扫了一眼站着的两个人:“喊什么,我还不聋。”
她抬头往他们身后墙上的钟看了一眼,“这么晚了,你们还回来做什么。”
陆心上楼这一路遇冷进屋又遇热的脑袋有些固住了。她脑海里一下子冒出了自己读本科选修语言学课程时讲过的语言学,老太太这句有明显个人情绪在的“你们还回来做什么”,放在这种语境下,分明比她的本意“你们还知道回来”的杀伤力更大,更打脸。
“听说您身体又不舒服了,我们当然得过来看看。”林惟故倒是似乎没听说老太太言外的不满之意似的,一副两人是专程来尽孝的孝子模样,甚至主动轻轻搭了陆心的肩膀一下,带着她坐进了老太太跟前的沙发里,看上去,琴瑟和鸣。
陆心忍住一瞬间想跳开的冲动——林惟故今天真是表演得够了,并且不跟她这个要演对手戏的人打个商量,让她每一步都像是丢了台本的小丑,局促不安,忐忑迷茫。内心条件反射般的被职业病占了上风:优质圆滑的男人,对于照顾女性和吸引女性都有着丰富的教科书式的经验。这人是她丈夫,而她内心对他像是陌生人一样做着解读,多么戏剧性的讽刺。
老太太斜睨着剜了这边一眼——针对性地冲着陆心。还真挺不满的啊。陆心内心里几乎蹦出个小人在挠头了:典型的婆媳不合啊——一个挑剔的婆婆,一个不称职的儿媳,完美。
“我能有什么不好,一个人自在,清净得很。”老太太自鼻息间哼出一声来,“既然都回来了,吃饭吧。”
保姆刘阿姨刚把饭菜都妥善地摆在了饭桌上,就被老太太遣回房间了。
饭桌上,陆心其实被这边的饭菜香勾起了馋久了的味蕾,但是一看到对面的老太太低垂着眼细嚼慢咽的模样,像是在咀嚼所有几欲爆发的嫌恶,突然也食不知味了。
她一左一右地拌着碗里的饭,很快又止住了。不能让老太太看出来,不然这简直就是一场小型的婆媳矛盾的触发点,然而——
“怎么,菜不合胃口?”
陆心有些茫然地抬眼,看着老太太闪着不悦的眼眸和已然凝聚的眉间,轻轻咽了咽口水:“没,我今天下工晚,在外头吃过了……”
她都想着自己刚刚怎么就不能好好吃饭,多学学林惟故这个老江湖多好啊。面对这个场景,她真的恨不得双手高举着戒尺过头顶,噗通跪倒在地,大喊:“儿媳知错了,还请母亲大人责罚。”
老太太“啧”了一声,有些重地放下了筷子:“早说你们年轻人少在外面吃东西,有多不干净你们知道吗?”陆心轻轻地放下筷子,头也顺着低了下去。
老太太又把头转向了林惟故:“你也这样在外头乱吃?”
林惟故大概也是没料到矛头会一下子转向他,他嚼尽嘴里的饭,搭腔:“没。妈,你当你儿子是包工头啊,公司里有餐厅。”
“公司公司,你怎么也是就知道一心扑在工作上!”老太太一打开话匣,数落就噼里啪啦落了下来,“你忘了你爸是怎么没的了?病来如山倒,要再多钱还有什么用……”
林惟故“嘶”了一声,有点像是个毛头小子的样子跟老太太抱怨,“您怎么就不能盼我点好……”
“是你们能不能盼我点好。”老太太白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你俩办了都有三个多月了吧?”
完了,陆心身体防卫性地往后坐直了,身体先于意识进入了一级备战状态。按照她这些年采访的那些家庭琐事的素材,接下来应该就是最精彩最跌宕起伏的重头戏了,果然——
“也该要个孩子了吧?”
陆心眼角的余光瞥到林惟故想要低下头去吃饭的背影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嘴角往下压了压,艰难地忍住了笑。
“妈,这种事不急,我俩都在忙事业……”林惟故终究知道是躲不掉,认命地放下筷子,身体跟着也坐直了,冲着老太太解释。
“别老跟我提你们那些事业的,”老太太把视线再次对准陆心,眼里审视的意味很浓,“肚子……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心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在饭桌下绞紧了手指,她内心叹息着,面上却仍就是个乖巧媳妇的模样,有些羞赧地摇了摇头。
“你没有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吧?你们预防着了?”老太太似乎是难以置信地顿了半天,声音中的威胁力一下子凸显了出来。
“没……”你再这么直白地问下去我就该吃药了,降压药啊。陆心觉得自己以前那么坦然地听着甚至转播婆媳关系夫妻矛盾时候简直是个女英雄,人生第一次被人问有没有戴套吃药这种事情才知道,原来即使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还是会有让人又气又无地自容的感觉。
“那你有没有去医院看?”老太太这下认定是陆心的身体有问题了。很好,她简直随随便便就给自己找了一个教科书式的正统中国婆婆。没有怀上孩子怪她,身体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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