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亲姜琬是一名大学老师,生活细致,种养了很多植物花卉。
她不是女强人,没有大抱负,举止谈吐温柔似水,学生对她的评价一律是淑静端慧、和蔼可亲。
父亲宁云生是电视台编导,同时也是美食节目主持人。
他对饮食特别有研究,出过书,写过专栏,可惜反响都不高,没什么名气。
原本一家人的生活不咸不淡,过得十分安稳舒心,每天都可以坐在一起开心地吃晚餐。
直到宁夏12岁那年,宁云生抓住一个难得一遇的机会,成为一档全球美食探索节目的制片人,并自己担任主持,带领团队满世界飞,深-入记录各方水土鲜为人知的饮食传统与风俗。
节目采用先录后播的方式,历时三年,期间宁云生只回过两次家,时常十天半个月电话打不通。
姜琬怨过,宁夏也怨过,可年少的她和母亲的怨毕竟是不一样的。
她怨没有父亲的陪伴,姜琬却怨自己有丈夫等于没丈夫,什么事都得一个人担。换灯泡、通下水道这类还只是小事,当她被行为不轨的男人言行挑-逗时,她多希望有他在身边,多希望回到家里就有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可以时刻为她撑腰。
可是没有,就连打电话倾诉都无从着落。他要么很忙,要么不在服务区。
宁云生永远都在说:“琬琬,我有预感,这次我一定可以成功。你等我回来。”
好,她等。
可就在节目录制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姜琬出事了。
那天,宁夏重感冒发高烧,整个人摊在床上,浑身都疼。姜琬开车带她去医院,路上和一面包车相撞,一死二伤。
死的是姜琬,伤的是面包车司机和宁夏。
尸检报告上标注酒精含量百分之三十一,姜琬酒驾,事故原因是闯红灯。
可即便如此不理智,在最后一刻,她向右猛打方向盘,及时保护了宁夏。
***
“……血,全是血,我想上去抱她,可我腿被车卡住了动不了,只能努力伸长手去靠近……”
宁夏说不下去,她觉得车内的空气闷得快要窒息。
她将车窗全部降下,外面雨势并未完全中止,没一会脸颊就被雨水打湿。
在此之前,她从未真正怨恨过宁云生。哪怕在姜琬一身是血地呼唤“云生、云生”的时候,她也没有责怪他一丝一毫。
可当她们一同被送去医院,姜熠然打不通宁云生电话的时候;
当姜琬没能平安推出手术室,她被送去重症监护室,姜熠然依旧打不通宁云生电话的时候;
当姜琬火化下葬,她哭得嗓子都发不出声也要出院送行,姜熠然还是打不通宁云生电话的时候;
当姜琬入土为安的第八天,姜熠然终于打通宁云生电话的时候,她躺在普通病房的病床上,心底一片漠然。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将姜琬的死归咎于自己身上。如果她不发烧,不娇气地哼哼身上痛,姜琬就不会在喝酒的情况下开车出门。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恐惧任何车辆,拒绝坐副驾驶,拒绝看到驾驶室,哪怕后来通过心理治疗选择忘却,至今依然不肯考驾照学开车。
宁夏:“叶昭觉,你知道在黑暗中行走是什么滋味么?我是妈妈养护的一株植物,唯一的太阳被上帝带走了,再也无法进行光合作用。”
...
第51章 r51
宁夏始终面向窗外,叶昭觉看不见她的神情,他能感觉到她在哭,以一种无声无息的方式宣泄长久以来隐忍在心头的痛。
他右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掌心包裹下的一双手冰冰凉,正用力地绞在一起。
他在前方的下匝口驶出高架,寻找到一个露天停车场滞留。他们在一个不合宜的时间提及往事,接下来必须选择一个合宜的地点促膝长谈。
副驾的玻璃窗缓缓升起,只余留一丝透风的窄缝。
他掰过她的脸,湿痕遍布,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用随身携带的蓝格手帕轻柔地擦拭,而她红着眼眶乖巧安静地看着他。
两人都未开口说话,他深黑的眼眸静谧无波,好似所有言语都不必说,他都懂。
宁夏轻咬嘴唇内壁,抬手,手心贴着他的手背,按住。一开口,嗓音略带喑哑:“对不起,第一次见你家人应该开开心心才对。”
“说什么傻话。”叶昭觉心疼地伸出另一只手贴在她的脸颊一侧,扯起嘴角温柔地笑,“总是想太多,不累么?”
大概是因为情绪已在崩溃边缘,宁夏心底一酸,顿时一阵水意奔涌而出:“累,特别累。可我怕,越在乎越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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