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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府衙的大牢前,天已完全黑了下来,雪小了,又成了细碎的雪珠儿;起了风,墨色天地,雪雾如烟,遮掩着牢前镇宅的石狮子少了些狰狞。
景同跳下马来,早有侍卫替换了狱卒守在门边。走到马车旁,将莞初搀扶下来,一同往牢里去。
夹道两边,侍卫们举着火把,风中的雪珠明晃晃地扑面而来。莞初低着头,看着簌簌晶莹打在青石地上,像她脑中那千头万绪、慌乱的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初闻小王爷的话,仿佛晴天霹雳,她浑身瘫软,软得喉中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大哥在身边生怕她就此一命而去,却不知为何,残存的一口气息被小王爷一句“见他最后一面”支撑起来……
一路来,心碎神散,两臂费力地撑着,不敢靠在软垫上,怕自己就此站不起来,走不到他跟前儿。可此刻脚下湿滑的路突然坚实,一步紧赶着一步,绣花鞋踩着怦怦的心跳,那么有力,越来越近,就要见到他的心渴突然大过了生死之劫……
进到牢中,任是十几道火把开道,依然挡不住一股发霉的湿潮扑面而来。狭窄的通道一直到了尽头又转入地下,下了两处窄得只容一人通过的石阶,方到了死牢。一盏小油灯挂在石阶旁,一眼望去,幽长黑暗,根本看不到牢房在哪里。侍卫们先一步下去,排开,照亮了沾满绿藓的石壁通道。
景同随后下去,止步在一个牢门前。莞初站在台阶上,腿像灌了沉铅,动弹不得,胸口紧绷的气息吸起来竟是不敢呼出,蓄在唇边,颤颤的……
景同候了一刻,见她始终不动,便折返回来,握了她的腕子牵着她一步一步走下来。
铁栅内,一人盘腿席地而坐,一身粗布蓝短褂已经被扯得丝丝缕缕,胸口一个大大的“囚”依然那么扎眼,沾了血污,衣裳破败不堪,衣襟却折得十分仔细;青丝高束,鬓角齐整,他端端而坐,身陷囹圄依然不曾狼狈,不见了平日华丽的色彩,面上清静,淡然雅卓,火把与阴影将那面上棱角勾得越发英俊,他的模样正如梦中,正如初……
寻着人声,他看过来,双目映着火把熊熊的光亮却丝毫不觉。听闻他一时心急失了明,在一个接一个的噩耗中她竟是忽略,此刻看着那毫无知觉的双眸,莞初只觉脚下虚软,心如刀搅,死死握住景同的手臂……
“开门。”景同吩咐。
应着铁锁开链声,齐天睿站起身,冲着牢门拱手施礼,“王爷,”
“明儿你就要解往杭州赴刑,今夜本王特许夫人与你话别。”
他眉头微微一蹙,“我没有夫人。”
“嗯?”景同一愣。
“相公……”心一颤,唇边屏着的气息吐出,语声弱的,连她自己都不闻,心慌,薄薄的唇霎时没了血色……
“你说什么?”景同又问了一句。
“一个月前草民已然休妻,”他语气淡,茫然的双眸冷得一丝波纹都不见,“如今孑然一身,并无牵挂。”
“哦?”景同挑了眉,扭头看着莞初,“这老东西休了你了啊??那还看他做什么,咱们走!”
说着景同握了莞初就走,莞初忙道,“王爷!王爷你听我说……”
“锁门。”
景同一句吩咐,侍卫立刻上前拉过铁门。
眼看着铁链就要合闭,忽地生出一身的力气,“慢着!”莞初挣开景同,转身扑向铁门,双臂用力一撑,颤抖的力道把冰冷的铁门端端支住,侍卫随即一松送,门随着她哐啷啷向后退去,她几乎是跌了进去。
“姐姐!出来!”景同厉声道,“他都不认你了,你还管他做甚?!”
她慢慢直起身,见那几步之外的人,听到了她的声音,双目却捕不到她的方向,心碎,疼得她再也站立不住,扑进他怀中,狠狠地撞在他胸口,撞得他一个趔趄,却被她的双臂牢牢抱住,“那一纸休书……是我赌气求来的!我相公从不曾公之于众,时至今日,我依然是……齐天睿,堂堂正正的妻!”
“放开我。”
他抬起手握了她的肩,瘦弱的肩膀握在手心,颤抖,不知是来自何方……
她倾尽全身的力气勒着他,泪汹涌而出,“不要动手……你不要动手……你推开我……我怎么活……”
“离了我,便再与我无关,从此你自是逍遥,自是好活。”
一句戳进最痛之处,他只是面色冷淡,并未拥旁人入怀,却已然冷得她遍体生寒,痛断肝肠,此刻方知体谅他当初的惊震与怒火,方知那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猝然衰亡的痛,她泪如雨下,苦苦哀求,“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离你而去……不该伤你……自始至终,我只有你……你是我的男人,是我从六岁就盼着长大、长大能嫁的男人……求你……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看不到她,只有她使了蛮力依然孱弱的怀抱,朝思暮想的小声儿第一声唤已然软了他的心,口鼻贪婪都是她的味道,他亲亲的妻……
茫然的双眸轻轻遮闭,他低头,绷紧的身体软下,似忽然坍塌的河堤,一身的力量汹涌都给了怀中的柔软;她紧紧抱着他,柔弱的肩支撑着他两个人,似很久很久以前,他醉酒,头一次,软在她肩头……
“相公……相公……”一声声唤,梦寐以求,仿佛已然来世再相逢……
看着牢房里紧紧相拥的两人,景同使个眼色,身后的侍卫轻手轻脚地把带来的厚垫褥、锦被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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