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美——”陆慎亲一亲她额头,温柔似落在云里的梦。
她藏着藏着,不敢看他的眼睛。
☆、惊惶
第七章惊惶
再回客厅,从餐厅到厨房开足电力,照的明晃晃如同公共图书馆,他要看清每一份食材自我牺牲的表情,他要看见水落进流理台的漩涡,他要一切一切都在视野里。
因此将阮唯摆放在正对面,水平直线,一抬头便能看见墨绿色旗袍里独自怀旧的她。
美得像一场浮想连绵的邂逅,带着往事的悠长与幻梦,微甜。
桌上温一壶花雕酒,浅香宜人。
一根四方菱角的筷子,从蟹肚斜插而过,连挣扎戏份都不给,前一秒鲜活乱爬的蟹立死,干净利落。陆慎的半身围裙还未沾水,八只蟹已洗刷干净,上锅,隔水蒸。
再切老姜、香蒜,陈年的醋,黄金似的香油,提一提已被重油重盐毒哑了的舌尖。
五分钟后挑出三只来,撬开蟹壳,取蟹膏,继而是一片红粉晶莹的猪肉,细切,双双捏合在手心里,合握,力道刚刚好,它便都柔顺地在他手中成形,细致沉静的画面中透出一股莫名的情愫,细细的偷偷的暧昧着。
大约是酒香,令人梦里梦外都醉。
“吃面吗?”陆慎问。
手臂横在肚皮上,阮唯说:“我怕后背崩开,毁掉你的旧回忆。”
陆慎看她一眼,随即低头,照料他的蟹粉狮子头,再把剩下的蟹壳蟹脚过水煮汤,白萝卜切细丝下锅,鲜与甜满屋,美食与美人,美好却并不真实。
但,他伸手扶一扶眼镜,嘴角似乎藏着笑,沉默的、窃窃的快乐。
汤底咕噜噜沸腾冒泡,手工面下锅,立刻逃难似的散开,各奔前程。
“我认为,我的晚餐很需要音乐。七叔,还不肯让你的音响发声?”阮唯笔直坐在沙发上,小腹被丝绸绑架,呼吸不畅,由此可以解释,为何旗袍由男人发明——只享受美,苦难留给女人本身,谁让她们生来爱牺牲,一个个简直是圣母玛利亚转世。
右手边一台古董音箱,上百万,全港几个人追得起?
陆慎拿一张浅金色毛巾擦干手,围裙脱下来,沿中轴线对折,临时挂在铁架横栏上。这才慢慢走到音响前,从唱片架上挑出一张来,并不征求意见。骨子里的霸权,□□主义者。
钢琴曲留声,缓慢、轻柔,似人语。
他回到流理台前,系上围裙,挽起衣袖,继续。
阮唯说:“《童年情景》?是第一组曲,vde。人人都说舒曼写这部组曲为怀念童年,其实是赠。六叔希望我回想童年,还是感受…………爱?”
陆慎并不抬头,不惊讶,因海鲜龙须面就要出锅。
“艺术家都习惯人前做戏,因为你们女人都照单全收。”
“没办法啦,女人都是感情动物。谈恋爱没理智,美女与野兽连演三十场,场场爆满。爱情没定论,没道理,不过七叔…………你从头到脚都符合少女梦,有没有成打的情史天天上报?”
“你打听我的事?”陆慎反问。
“拜托,人人都有好奇心。”
秋蟹已摆盘,他手中捏着一只胡萝卜,雕一朵牡丹花。此时抬眼看她,二十二岁的姑娘,正值青春,鹅蛋脸上杏眼高鼻,一汪眉略淡,不敢与眼瞳的清灵抢镜,却透出浅浅淡淡的温柔来。这温柔是早春第一树盛开的花,是梁燕在雨中的低语呢喃,亦是斜风细雨的古城江南。
有些时候,他避开她的眼,他惧怕那样的清澈与温柔。
陆慎的笑容短暂,一眨眼又归于寂静。
他说:“我讲一件你犹豫很久,却一直不敢开口问的事。”
阮唯紧张起来,暗暗握紧了拳,“我不想听坏消息。”
他瞥过一眼,目光中掺杂着怜悯,晚餐已摆上餐桌,他一步步走近,沙发上,想要逃离的阮唯。
“今早江老病情恶化,再度送进icu,你的两位舅舅,江至诚与江至信,一个要联系律师翻遗嘱,另一个不同意,在病房外面大打出手,好在没有记者埋伏,否则又要花钱善后。你猜猜看,究竟是谁等不及要翻遗嘱分家产?”他蹲在她身前,忽然握住她的手,捧起来在眼前,细细观察,如同鉴赏一副艺术品,沉默而投入。而她被毒蛇缠紧,冰冷的蛇信就在指尖。
“我二舅的人品全城皆知,四处赌养小明星,多半是他等不及要拿钱。”
他吻过她的手,如同情人间缠绵,再抬头望住她哀伤的眼,慢慢告知她,“是江至诚,他认为自己胜券在握,当然希望江老走得越早越好。”
“大哥没有反对?”
“继良也乐见其成。”
她咬着下唇,不肯开口,死死盯住他。
他却很新奇,“我第一次发现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愤怒……还有恨?阿阮,你恨我。因为江老?”
“你一直在等好戏上场,你巴不得我全家出丑。”
他的提问很轻柔,但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陡然变脸,变作阴郁的、怨恨的施暴者,“阿阮好聪明,有时候这类聪明并不一定带来好处。”
“我真不懂,你内心既肮脏又卑劣,一个父母不详的人,到底是怎样骗过外公做到现在这个位置?你一定比常人多付出百倍努力,同事不屑做的事情你去做,同行不敢犯的禁忌你也敢铤而走险,然而无论成就多高,讲到底还是个没有是非观有任何同情心的可怜虫,你一生无论走多远都抛不开被人遗弃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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