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快两个时辰才到启岳先生的草庐,薛沉璧被季恪生牵着跳下车。远离肃京的繁华喧嚣,京郊一时间冷清许多。
薛沉璧上辈子在京城待了二十年,即便是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能有幸走出肃京瞧上一眼京城之外的景色。她放眼望去,四周空旷寂静,屋舍俨然,青烟缭绕久久不绝。因所处之处地广人稀,郊外的风就尤其猛烈,吹到口鼻上便是一阵刺骨的萧索寒凉。季恪生伸手将她的兜帽往下拉了拉,严严实实盖住她大半张脸。
薛沉璧跟着季恪生走了几步便瞧见一条羊肠小道,提了裙摆走到底直直停在一处小宅前。
此处确然很是偏僻幽静,小宅高高建在山脚下,深秋时节草木凋零显得更是凄清寂然。宅子半旧半新,还蜿蜒着一条曲水,水色透亮澄清,泛起的水光冷得薛沉璧裹紧斗篷打了一个寒颤。
季恪生快步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但见门扉洞开,走出个年纪轻轻的小书童,书童弯腰拱手行礼,目光端正,衣衫素净得可与宅子前萦绕的碧水媲美,举止神色板正又规矩。
穿过长廊,两旁风声呼啸,屋檐下的铃铛上下剧烈翻飞,铃声碎在大风里听起来有些刺耳,季恪生早已习惯了这声音,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去,最后停在一间挂着竹帘子的小阁前。
季恪生立于门下行礼:“夫子,学生今日带着师妹上门求教,师妹幼小懵懂,若不知礼冲撞了夫子还望夫子海涵。”
里头淡淡“嗯”了一声,季恪生拂开帘子领薛沉璧迈了进去。
阁内陈设简洁,除了山水屏风和黄花梨木矮桌,就只剩下几个软垫,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薛沉璧脑海里顿时浮起“家徒四壁”四字,暗道这启岳先生不愧是个足智多谋的智者,果然是有些别于常人的嗜好。
端坐于屏风前的老者约摸就是启岳先生,浓眉深目,发丝尽白,肤色不似寻常老人一般暗淡粗糙,看上去竟白皙明亮同季恪生没有什么分别。他背脊宽厚挺拔,身后的高大屏风上用青墨绘满万里江山,仙鹤腾云,青山叠翠,一派迤逦恢宏。
启岳先生慢慢睁开眼,手握经卷,目光超脱。淡然眸光将薛沉璧打量片刻,也不问些题外话,唤书童将矮桌撤到一旁,点头示意二人坐下。
启岳先生翻开手里经卷原是有备而来,他翻到一处做了批注的地方,摸着雪白的胡子沉声道:“沉璧丫头今日第一次来老朽这儿,老朽不知你慧根如何,现下便来考考你。”
所有的夫子都避免不了考学生,薛沉璧心中暗痛,天可怜见的,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却必须啃这圣贤书,到时候一无所知不仅不能出师,反而自己还要死要活搭进去了半条命,如此看来,拜师进学这真是得不偿失的买卖。
抱怨毫无用处,薛沉璧只得静下心听启岳先生念念有词:“就最浅显的道理来说,君子胸襟如山似海可纳百物,人若犯我,必以君子胸怀谅之教之,沉璧你认为是否如此?”
一上来就是这般可媲美乡试的大道理,却说是“最浅显的”,薛沉璧对启岳先生简直佩服地五体投地。这道理她前世一辈子也未曾弄懂,对该仁慈的人不仁慈,却对不该仁慈的人仁慈,大抵是她上辈子最糊涂的地方,仁慈譬如凝香,不仁慈譬如容庭。
读书人常常将小人君子之辩挂在口边,无非是想炫耀自己的真知灼见。她不是君子,也不是读书人,自然无此之忧,遂开口答:“学生觉得并非如此,若按这其中的道理,以牙还牙以以眼还眼之人岂不是皆为狭隘小人就拿魏国与我们大周做比,魏国从前在边疆扰乱我们大周子民,烧杀抢掠作恶多端,陛下得知此事隐忍多年终于在几年前攻占魏国,此雪耻灭敌之举并非先生所言的谅之教之,难不成陛下和我们大周皆非君子实是小人故学生有此一驳。”
启岳先生捏住书卷边缘怔了怔,恍惚不过只是一瞬竟眉开眼笑大笑起来,声音爽朗欣喜:“果真是妙!从前曾有一位故人也同为师这般抗议过,他曾说此道理乃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半点不通,为师只当是他惩一时之快说出来的气话,但今日听闻你的辩解再细细想来,果真如此!”
故人薛沉璧只知晓容庭亦是启岳先生的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容庭:本宫默默看了一眼上次出场的章节,本宫“汪”地一声就哭了【手动再见
萌萌哒的作者君:别介,让你出场,让你出场
容庭:每一次出场就意味着离又一次雪藏更近一步,你还是别让我粗来了
作者:好哒,我让季恪生多粗来几次
容庭
作者:……【是在下输了
☆、第三十三章隔墙有耳
启岳先生自称“为师”算是愿意收下薛沉璧这个女弟子,她莞尔一笑,身子跪坐于席上纹丝不动,眼里却见几分讶异和受宠若惊:“既是夫子的故人,想必定是顶天立地满腹经纶的贤者,学生见识短浅粗陋,不敢同贤人相提并论。”
启岳先生眼前幻出那人一身铠甲戎装,高坐于铁马之上俯身睥睨敌国战俘的样子,刀尖凝血,蜿蜒沙场,猝然爽朗大笑:“他哪里是什么满腹经纶的文人,虽然看人辨理都十分通透,但实则也只是个征战沙场的武将罢了,刀剑耍惯了,连毛笔都不会握。说来为师瞧你甚是年幼,怎的有这般见解”
这实非见解,只不过是她二十多年换来的一个教训。薛沉璧睁着眼睛瞎掰:“学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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