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寡妇的死是不会有人惋惜的,说不定还暗自高兴——保全了贞洁的名声,这是何等的光荣。
温飞衡或许正是如此想,这个追随亡夫而去的烈女,虽是金家的媳妇,却也是温府的女儿,难怪他觉得与有荣焉。
那时他正将一把洒金泼墨的折扇送诗,他用甜腻的嗓音慢慢念出来,嘴里像衔着一块变质的饴糖。玉言看着他那副自以为情深的嘴脸,忽然觉得一阵恶心。也许此事全不与他相关,然而他笑得那样灿烂,难免叫人觉得他毫无心肝。
将近冬至,天渐渐寒下来。三姨娘平氏的病越发重起来,大约也是当年生产落下的症候,每逢天寒气燥便易发作。梁氏体恤她可怜,日日为她请医诊治,无奈此种陈年老疾难以根治,也只能慢慢熬着罢了。
梁氏得闲找了玉言过去,劝她有空多去看一下平氏,顶好能在身边照看着。
她与平氏八竿子打不着,为何要揽这份差事。玉言抿嘴笑道:“母亲这样吩咐,我也不敢不遵,不过平姨娘自有玉瑁和玉珞这两个女儿,何必非要我去,没的叫人说我多管闲事。”
“玉瑁和玉珞她两个到底年小,且又笨手笨脚的,没的惊扰了病人,总得有个懂事的才拿得定主意。若是玉璃还在,我便叫她去了,可惜她已经入了别人家的门,我只好找你。按说孝顺父母是做子女的本分,平姨娘也是你的庶母,和五姨娘是一样的人,你该不会推脱吧?”梁氏一双锐利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
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玉言哪里还能抗拒?也罢,她倒要看看梁氏能玩出什么花样,因笑道:“既如此,玉言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望平姨娘不要嫌我笨才好。”
平姨娘倒不嫌弃她笨,看到玉言来,她脸上并不显出高兴,也瞧不出不高兴。玉言向她说明来意,她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平氏是一个憔悴的妇人,论理她该比梁氏年轻,看起来却仿佛还要老。面色苍白,嘴唇冻紫,神情枯槁,脸色暗沉得像放久了的猪皮,就连老太太的气色都比她要好。难怪她终日卧在床上——若是站起来,没准立刻就会倒下去,都用不着风吹。玉言去看她时,她就是这副模样,也许还要坏。
梁氏做事的确雷厉风行,女儿出嫁了,她似乎腾出手来,整个人更有精神。很快她就将平氏院里一间厢房拨给玉言住,打定主意将她留在这里。玉言倒也顺她的意,一心一意地照顾病榻上的平氏。横竖也没有多少事得她亲自动手,每日的药自有人煎好送来,她服侍平氏喝下即可。
也许是因为做丫鬟的时间比做姨娘的时间更长,平氏养成了这样寡言罕语的性子,玉言去的头两天,她几乎没说一句话,可想而知她在两个女儿身上也没用多少心思,两个女儿的秉性全是天然养成,难怪会南辕北辙。
可惜玉言天生成一副固执的脾气,便是铁人她也要凿出两三个洞来。她决心撬开平氏的嘴——到底是伺候过梁氏的丫头,想必能有几分用处。她先从玉瑁谈起,委婉地说明她的性格有多恶劣,将来许亲怕是有麻烦。
平氏淡淡道:“夫人答应过我,玉瑁和玉珞的婚事自有她主张,不必我操心。”
“是,母亲她不会不管的,可她也是个大忙人,未必顾及得来……”
平氏不说话。
玉言便有些窘,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便是再厚脸皮,也不好在这些事情上纠缠过久。她只好掩饰着笑了两声,试探着问道:“听说您曾经在母亲身边服侍过?”
平氏迅速地扫了她一眼。
玉言忙道:“您不要误解,我没有贬低您的意思——我娘也是小家子出身。我只是有点好奇,您是如何来到父亲身边的呢?”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咱们这样大户人家,养两个通房丫头原也是常有的事,无非夫人抬举我,封了我一个姨娘而已。”
“这么看来,母亲应该很器重您?”玉言趁机道。
“没有什么器重不器重,夫人心地厚道,对谁都一视同仁,我无非运气好点儿罢了。”
玉言很复杂地瞅了她一眼,从前她倒是小看了这位病歪歪的三姨娘,没想到她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心思谨慎。这些日子她想方设法地套话,就是想从她口中套出些梁氏的马脚,岂料她一句都不肯多说,即便说了,也多是歌功颂德之语,竟好像她还是梁氏身边那个丫鬟,两个儿女都是梁氏替她养的一般。
真正密不透风。玉言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知觉。此人这样棘手,看样子她想些别的法子才好,玉言暗忖。
这一日下房又送了药来,玉言吩咐放在床边高凳上,亲自扶平氏起身,端起那碗乌沉沉的药汁,准备喂平氏服下。
平氏才饮了一口,只觉药液滚烫,忙不迭地吐出,偏又不小心打翻了药盏,半碗热汤全倾在玉言身上。玉言却仿若没有察觉,赶着问:“姨娘,您没烫着吧?”一面吩咐小丫头取抹布来擦拭,又冲平氏笑道:“您放心,待会儿我让她们再煎一碗来,总不耽误了您就是。”
平氏看着她坦然自若的笑脸,深觉抱歉。
在这之后,每次奉药之前,玉言必亲自尝过,探知冷热,方慢慢喂与平氏服下。平氏几番说不必,玉言只是不许。她这样殷勤侍奉,平氏心中歉意更深,不禁问道:“你何必对我这个废人这样上心?”
玉言笑道:“姨娘说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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