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零放在腿上的左手,已紧紧握成了拳头。
他眼底渐渐漫起来的沉郁与悲凉,令康云看得心里发堵,忍不住伸手揽了揽他的肩,又端起酒杯,打圆场地道:“周允哥要是真好奇的话,一会儿林加来了你再仔细拷问就是了。今天的主题不是庆祝石零痊愈吗?咱们为石零干一杯。”
他说得虽然有理,但乌临发难在先,所以乌临不动,其他人也就只是一径沉默。
乌临笑了笑,伸出右手握起面前的杯子,态度流于敷衍,却到底还是举起了杯子。
其他人看乌临举起了杯子,才敢举杯,相安无事地喝了一圈。
乌临已经当场羞辱石零,周允一时间倒没好意思欺人太甚。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重新评估林加在乌临那的影响力。
石零跟了乌临有七八年,一向温驯顺从,况且这次他还替她挡了一颗子弹,怎么也算得上是既有苦劳也有功劳。
乌临再怎么与新欢打得火热,也不至于就此无视掉石零多年的苦心经营。
她虽然平素不过淡淡的,但在周允的认识里,一贯清醒自持得不像女性。
她何以会作出这样伤人举动,将好好一枚忠犬往外推?
乌临的变化,是自从林加出现以后才有的。
林加也许可以解释她的转变。
周允思前想后,对林加不由更加好奇,眸底不觉间已笼上淡淡阴霾。
他在乌临身边呆了相当长的时间,至今未能赢得她青眼顾盼。
为了降低石零在乌临心里的地位,他不惜冒着巨大风险,苦心经营了一场“护主不力”的阴险嫁祸,却以流产告终。
而林加出现最多不过一个月,却已令乌临对石零毫无怜悯。
林加,林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林加在二十分钟后出现。
他穿一件白色毛衣,黑长裤,外罩黑色风衣。
不过是他惯常的装束,随意却不失严肃,并没有特别之处。
他唇角的裂口,以及左眼眶的青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而白色毛衣,衬得他的脸色都似乎比平时要苍白了许多。
除了乌临、石零,其他人的脸色都在看见林加这副模样后微微变化。
乌临站起来,挽着他的手,将他拉到她原本的座位上,而后又在他身边坐下。
林加坐下来,左侧是石零,右侧是乌临。
乌临的目光淡淡扫过一圈,所有人触碰到她淡漠的眼光,都本能地侧开去。
乌临轻声地问:“加加,你的伤,怎么弄的?”
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的一个问题。
但乌临似乎并不是真的好奇。
她的目光缓缓从林加身上移开,却停在石零的脸孔上。
她的眼色,透着股说不出的厌倦和薄凉。
石零微微地抖了一下。
坐在石零边的康云,感觉到石零的颤抖,再看到乌临的眼色,心里忽然隐约明白过来。
中午接到乌临电话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了。
石零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乌临自己不去看他也就算了,还以石零需要静养为名,不让任何人探视。
康云从自己家老爸那里,多少听说了石零似乎在枪击事件上嫌疑颇重。
他猜不出,乌临将石零幽闭在医院,到底是保护,还是惩罚?
总之石零被幽闭的期间,她挽着林加的手高调亮相,在望川市引起轩然大波。
而康云甚至不知道石零是何时出院的。
他不知道为何一直摆明态度冷落着石零的乌临,何以会匆忙召集他们,来弄这一遭庆祝石零康复的饭局。
晚上的饭,中午才打电话。并不像乌临的作风。
而现在,林加带着伤出现,乌临问一句“怎么弄的”,目光却停在石零的脸孔上。
康云猜,她大约,是早就知道答案。
林加听见乌临发问,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他望着乌临苦笑,道:“这副模样,倒叫你见笑。第一次见你的朋友,大概要给你丢脸了。”
林加的话并不是答案,然而这避重就轻的一句,却足以显示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乌临的目光本来一直死盯在石零的脸上,此刻听见林加说这一句,即刻便转过眼,望着林加笑了笑。
眸底的冷意还没褪去,脸上的笑意却已变得暖柔。
眼神流转之间,天堂地狱,泾渭分明。
石零在桌下握成拳的手,指节已微微发白。
真相还是假象,没那么重要。
真爱还是替身,没那么重要。
他就是不喜欢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却用另一样的眼神看别的男人。
石零眼底浮上一层阴郁。
他眼睁睁看着乌临轻轻伸出右手,用食指指腹轻轻地抚摸林加唇角的裂口。
“很痛吧?”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她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林加似乎被她的温柔触动,眉眼也笼上一层淡淡的柔和光彩,低声地道:“还好。”
“怎么弄的?”她又问了一次,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这一次林加再也不好糊弄了。他迟疑了一下,才轻轻地笑了笑:“走在路上,被人拖到角落暴打了一顿,看样子不过是普通的小混混。”
乌临笑了笑。
她的目光转回到石零的脸上。
她的眼色,变得更加冷酷。
石零竟然没有退缩,冷冷地与她对视,眼底的阴郁,由微变著。
针锋相对到最后,一贯面瘫脸的石零脸上,居然浮现了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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