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饮下这第三杯,一边看着她,笑色满溢的眸中仿佛盛着浓烈的月华,这人像个修行了千年的妖怪,不死不老的容颜下,那颗心真不知经历了几百年的桑田变换,才能如此的不惊不扰。
看着苏长亭这副没什么大不了,如同往日与她谈笑风生的语气,她承认她的修为恐怕是不够,当下震得好一会儿没有说出话来。
等惊讶过去了,心中一股闷闷的郁气却袭了上来,笑得喉间发痒,她端起酒杯将剩余的半杯饮尽后,说道:“洛修竹确是告诉了我一些事,但是那些事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他让我意识到,有人知道现在的长孙碧烟会唇语,所以才让当初那个歹徒用唇语告诉我一句‘洛大人让我给您问好’,将我的视线转移到洛修竹的身上。太傅你知道哀家会唇语,对吗?”
苏长亭长笑一声,贝齿如同獠牙一样明亮,眼眸却是温和的颜色,他放下了杯后道:“棋差一招,原来让人觉得太聪明真的不是一件好事,若是长亭在太后眼中不是如此精明的人,或许太后就不会认为长亭知道太后会唇语这件事了吧。”
“苏太傅一向从容,不外乎是因为凡是都早有准备,对于自己要对付的人,要谋害的人,每一个细节都定当不会错过,是以哀家会唇语这件事被苏太傅知晓也就不意外了。”
“太后说的对,不过时也命也,上一世长亭运气好,得胜一招,如今太后却又追上一程,不知太后想要怎么处理长亭?”
他笑容依旧不变,十里春风,过处百花盛开。只是杯中已空,他却没再斟酒,一手放在腿上,一手放在桌上,皆是随意自如的姿势,却细细看去又发现不对,因为他此刻纹丝不动,犹如磐石,僵硬的不同寻常。
有毒又不是毒,僵硬人的身躯,却不麻痹人的神志,中者思维清晰,却动不了身上一寸肌肉。他笑着苦恼,不知她是什么时候下的药,明明他已经提防了桌上的双心壶,明明这一桌子的菜,他都没进一口。
可她还是叫他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长孙碧烟的这张脸实在不适合威严的神色,他看着对面的人在凉凉的笑,脑海中便不自觉地补充成杜敏贤的模样,那双眼必定是英气逼人的,那眉又是如剑,唇虽小巧却颜色淡然,脸色必定极白,白得让人觉得更冷。
“哀家真的很欣赏苏太傅,可惜的是两世,长长的两世你我都要站在对立面,若是能够交心畅谈,不知会是如何快人心的场景。”她看着他的模样,觉得他长得真好,仔细了他的神色,又觉得这人不止模样好,嘴上说着惋惜的同时,心中也在隐隐地发痛。
她一边提起酒壶替他倒酒,一边由衷地说:“这双心壶中没有任何乾坤,如何倒都是同一种酒。有问题的不在酒,不在菜肴,而在那烛液。”放下酒壶,她青葱玉指懒懒散散地指去桌上的烛台,烛台上安安静静燃烧的红烛时而发出砰呲响声,仿佛在应和着她的话。
苏长亭转眸看去那燃了许多的红烛,烛液未凝结的一滩倒映着一对剪影,剪影中一人望着红烛,一人望着望烛人,他漂亮地笑起道:“太后总是叫人出乎意料。”
“你很好奇我为何知道这么多旁门左道?”懒散地端起酒杯浅浅地喝,随意地问道,态度极为亲和温柔。
苏长亭又看去她,好奇了一下,却不是好奇她为何知道这么多,而是好奇她竟然用一种要为他解惑的语气在问。
“太后要为我解答吗?”
她抬眸看去他,眼中刮着冷风,来自深宫内院,来自地府九幽,看了苏长亭一会儿,她殁了笑容,放下杯,撑着脸颊,慢慢地说道:“小时候,我总是一个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周围的人都是下人,父亲告诉我下人都是用来使唤的,不可当作朋友。唯一可以与我交谈的人是教我书的先生,那些先生敬怕我父亲,便连带的敬怕我,除了教书育我,不敢与我多说任何事。教我的先生很多,诗书礼仪的有,医理毒经的有,奇门遁甲的有,所学庞杂,每一日都在重复。”
“那一段时间,我只知道听父亲的话,并未尝试过想为什么,直到我开始思考,思考很多东西的时候,我才知道母亲生我时难产而死是因为之前有人对母亲用了慢性□□,才知道杜家百年豪门内里的破碎不堪,才知道我学这么多不是因为我应该学,而是因为我没有办法不学。”
“苏长亭,你有没有试过自己的同族姐妹被自己的父亲害死,而自己却无法怪谁?有没有试过刚刚尝到善意带来的一点点甜头,便紧接着被心慈手软打得没脸见人?有没有试过想要真心对一个人好,对方却一直将自己当做碍事的麻烦?”
她声音说的越来越低,剔透的肌肤泛着润润的光泽,清澈如许的眸中掀起了碧波荡漾,最后她抬头看去他,忽的笑了,笑了后所有的低落都烟消云散。
“长亭从未试过。”苏长亭坦然地回答,没有丝毫的异样。
从容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她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如此的……如此的冷漠,她原以为面对着长孙碧烟的这张脸,他多少会心生怜悯才对,却到底是她自作多情。
她既然不是长孙碧烟,如苏长亭这样的明白人又怎会因为表象皮囊这种东西而表错情呢。
苦笑一声,她正欲开口,苏长亭的声音却早一步响起:“杜薇用毒于太后在先,被杜相杀害在后,太后一不愧对杜薇,二不曾怂恿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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