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零零散散地说着话。
承元帝到底也没有多用,只将手里的一小碗吃完便放下了。
“午膳吃的有些多,现在再吃一会儿就该积食了。”
崔惠妃想到今日璟郡王府和旭郡王府的三个皇孙女进了宫,料想是承元帝心情不错,跟孙女们一起方才多吃了饭。
她低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半响,崔惠妃才似下定了决心,抬首轻轻道:“今日我来,是有句话想要问问陛下。”
林贵妃再谨小慎微,从与皇帝的关系上来说,却是比其他人更亲近的,她也很聪明,所以私底下,她在承元帝面前向来自称“我”便是,若用“妾身”二字反倒显得疏远。但于其他妃嫔而言,却向来是“妾身”二字用得比“我”多多了。
眼下崔惠妃从“妾身”的谦称换成了“我”,承元帝便知她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也并不讶异,只抬手命暖阁里伺候的宫人都下去了,只留了一个冯立人随时伺候。
崔惠妃露出一抹苦笑,承元帝觉得此时她的表情才算是真实。
“我想请问陛下,陛下一直都不喜欢我,是为何?”
☆、第177章
暖阁中一时间寂然无声。
冯立人将自己的头埋得低低的,仿佛他没有听到崔惠妃所说的任何话。
承元帝抬头,直视着崔惠妃望过来的目光,却没有说话。
崔惠妃带着凄凉的笑意,又道:“我入宫四十年,持躬淑慎,驭下宽和,陛下不喜阴毒之术,我便从不背后害人。皇后娘娘是先皇和先后为陛下选的,我自是不能比。但其他人呢?论性情,我贤德淑良,比跋扈的秦华妃好得多;论气性,我得体大方,胜过畏畏缩缩的皇贵妃不知几许;论才情,我精通琴棋书画,能与陛下博古论今,又比能管庶务的林贵妃差在了哪里?可为何她们一个个都能得到陛下的怜惜,就我不行?”
她的眼中疑似闪过一丝泪光,却依旧问了下去:“就因为我出身在陛下忌惮的士族之家吗?”
眼前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却是因他忌惮他身后士族的力量,儿子甘愿退出。她呢,事已至此,她也不强求儿子非得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但她必须弄明白,她一生都无法得到丈夫的怜爱,也是这个原因吗?
承元帝定定地看着崔惠妃,敛下双目道:“你错了。当年正懿皇后也同样出身士族,可太|祖照样立了她为后,并且一生未再立妃。”
崔惠妃苦笑道:“可当初正懿皇后娘家已经没落……”
“再没落也是士族。况且,那时候有的是心思灵通的他姓士族,前赴后继地投到正懿皇后那头去。”承元帝淡淡道。
崔惠妃怔忡了一下,隐隐明白过来,只觉得浑身开始充斥起冰冷的气息来。
承元帝坐在她对面,静静道:“承元三年,朕欲在黎光、陈进、崔鹏三人之间选任一人为幽州节度使。名为节度使,朕却旨在命此人主理怒江水患一事。治水一事所涉重大,朝廷拨出的银两甚巨,但朕当时初初登基,能用的人不多,能安心将这么大一笔银两交付又能兼具治水之才的人更是没有。朕左思右想,才挑了那三个家中富贵且素日做事恭谨之人。事先,朝中只知朕要任命一州节度使,可没人知道朕是为了治水一事。那三人朕也了解过,对治水也素无接触。那日在朝会上,朕问起时,黎光一无所知,陈进只知皮毛,只有你那个叔父崔鹏,却说得头头是道,连当时的工部尚书也开口夸赞。”
承元帝又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轻轻道:“朕当时虽任命了崔鹏,心中却始终存着疑惑。后来,朕的侍卫查到崔家曾在那段时日紧急请了好几位精通河道的老人入府时,朕听得一点儿都不奇怪了。后来想起来,在那之前的某个日子里,朕曾在你的承香殿时随口提过一句‘朕头疼怒江水患扰民一事’。你确实聪明,只言片语便猜到了朕过不久便会派人往南边担此重任。”
崔惠妃在他提到“崔鹏”二字时便清晰明了过来。
那年才是她入宫第三年,秦华妃、李德妃先后怀胎生子,秦华妃甚至又怀上了第二胎,自己却一直没有动静。本来皇后之下,妃位里李德妃体弱,而她与秦华妃得的恩宠差不多,但秦华妃自有了孩子,常常借口子嗣将承元帝拉过去。渐渐的,秦华妃开始超越她在承元帝面前的恩宠。
所以,她急了。她急迫地希望承元帝能看到她对他的用处,希望承元帝能看到她的父兄们能在朝上帮他更多,她于他而言更值得,而不是秦华妃那个只有一张脸能看的!
可他还是渐渐疏远了她……
只是从前她猜不透原因,只以为她不合他的心意。她静静地等着,以为他总有一天会看得见她的好。但先是秦华妃,后来更是盛宠的皇贵妃;皇贵妃去了,又来一个与她几分相似的林贵妃……
现在才得知,原来当初她自以为聪明的做法,反倒叫他离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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