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详着哥哥,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大哥,你今晚是故意带我来的吧?我们去文廟街不用经过这里的。”
“嗯,我故意的。”绍珩耸耸肩,笑望着妹妹,“月月,我想娶她。”
“啊?”惜月圆大的杏眸张大了一圈:“可是,大哥……”她欲言又止,歪着头想了想,让自己的措辞尽可能含蓄:“许先生刚过世,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虞绍珩点点头,“所以,这件事得慢慢来。我不方便经常去看她,如果你和她熟一点,她那里有什么事情,我可以早点知道。月月,为难你吗?”
惜月先是皱眉,想着想着却又扑哧一笑,“我不为难,我还是蛮喜欢许夫人的。我在想,你要是告诉了父亲,父亲会怎么说。”
“所以,这件事你得帮我保密。”
惜月嘻笑着点点头,“怪不得你大过节的跑到人家家里扫院子。”说罢,又有些发愁地看着哥哥:“不过,我觉得她应该是很爱许先生。大哥,你觉得她会喜欢你吗?”
第二天一早,苏眉起床走到院子里,讶然发现,对面的墙角居然立着一个一米高的小雪人:脑袋不大,样子也潦草,两枚硬币按在上面当眼睛,鼻子嘴巴都是就地捡的枯枝,只胸前的围巾系得端正……她下意识地掩唇一笑,走近看时,见那雪人脖子上系着的却是一条驼色格纹的开司米围巾——只能是那位虞绍珩虞大少爷的手笔!
15、春晴(一)
青灰斑纹的大理石楼梯软底鞋踩上去一丝声响不闻,刻着流线花纹的木质扶手早已被人摩挲出了深沉光泽。日光轻盈,窗外的白杨树方吐新绿,植物清芬混杂着纸张油墨特有的宁谧气味,在空气中悠悠流动。
学校图书馆的公共教室常要一早占座,但侧楼的古籍部就少有人出入了,这里的馆藏善本、拓片只供教师和研究所的在校学生借阅,还要避开每年6到9月的黄梅天气,以防书籍受潮损伤。苏眉初来乍到,能做的只有跟着前辈学习给图书编目。好在她原本就常常替许兰荪检点藏书整理资料,一笔簪花小楷娟秀流丽,抄出的卡片也比寻常人精雅。
三十个平方的办公室里摆了四张桌子,上班的只有两个人。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一个叫林如璟的女研究员,三十二三岁年纪,是从欧洲名校读了博士回来的,纤眉细目,颇有几分书卷气的秀丽,只是待人接物略有些清高冷淡,不过,和古籍部的阳春白雪也算相得益彰。苏眉自知是搭着许兰荪那批藏书“捐”进来的“赠品”,为人处事便竭尽所能的勤谨。每天都提早一个钟点到办公室,洒扫庭除,打好开水,还用小锡罐从家里带了茶叶,搁在公用的书柜上。
“林老师,喝茶。”
鲜丽的橙红色茶汤圈在素朴厚实的白瓷杯里,柔光滟滟,纤秀的双手捧到对面的办公桌上,林如璟看着,也不免点头淡笑:“其实你不用这么早来。我们这里没有急事,事情也都急不来。”
“我习惯早起的。”苏眉答得老实,林如璟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低头去看自己面前的早报。
林如璟不爱聊天,半晌也跟她不上几句话。有这么一个同事朝夕相处,苏眉倒是觉得庆幸。其实她不仅来得早,而且还走得晚,除了想多学着做点事情,也因为不想碰到从前的同学。她并不羞愧,但却惧怕别人探问一些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问题,更让她应付不来的,是千篇一律的同情和关切——有时候甚至让她觉得,如果她不能表现出足够的伤心,就像是辜负了别人的好意。
在这一点上,林如璟让她觉得很舒服。譬如她见她不去餐厅吃饭,而是自己带了饭盒用热水温热,既不会问她缘故,也不会热心地拉她同去餐厅吃饭。
埋头做事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下班的光景。林如璟一向是踩着点来踩着点走,今天也不例外,低声同苏眉招呼一句“走了”,便拎着手包款款而去。
苏眉听着走廊里一众办公室的门开开合合,人声笑语,下班的时候,人们踏在楼梯上的脚步声也和上班不同呢!外头的声音渐渐稀落,苏眉眯着眼睛深吸了口气,举手在位子上伸起了懒腰,不想手臂刚举过头顶,便听得外面有人敲门。
她睁开眼睛一望,撑在半空的手臂立刻跌了下来——办公室的前门开着半扇,门口端端正正地站着一个穿深色军装的年轻人,低垂的眉睫掩去了眼中的笑意,然唇边扬起的弧度却来不及收回:
“师母,您——还没下班啊?”
苏眉纤长的睫毛惶惶然如蜂鸟振翅,懊恼方才举止失态恰落在别人眼中,手脚失措地站起身来,一手去理衣裳,一手又去捋耳边的碎发:“啊,已经下班了,我马上就走……你,有什么事吗?”
虞绍珩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尴尬慌乱,施施然走进来,面上仍是一以贯之的谦恭温和:
“之前家父的秘书整理许先生的藏书,看到这一套里夹了书签,我想,可能是先生或者师母正在看的。当时事情忙,忘记跟您提了。”
说着,把一函书匣放到了苏眉桌上——正是那一日苏眉装在行李箱里要带走,却被许广荫拦下的《玉台新咏》,是她那些日子常看来消遣的,因此在里头加了书签。
苏眉一见,胸中半涩半酸,轻轻捧了书出来,书签隔出那一页恰是一首“……君去已日远,郁结令人老。人生一世间,忽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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