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在省城读书四年,却很少到处逛街的,尤其附一院所在这片区域来的,来的更少,更不熟悉,我们出了医院大门,信步往东边方向走着。陶洁就问我,是不是吃点面食?面食对肠胃不好的人比较合适。陶洁说这话时,正好附近有个东北饺子馆,我是不想走远,拉肚子体力消耗大,就说,行,咱尝尝东北饺子。北方人过年过节必定要吃水饺的,咱南方人天天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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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大厅里三三两两的食客,生意说不上特别好,也不会太冷清。我们选了一个比较清静的角落,坐下来。这里有两种位置,一种是大圆桌,适合人多的食客,一种是火车座位式的,四人相对而坐,两人一边,中间一张长条桌。我们就选了这种,我和陶洁一人坐了一边。墙上盒式的小喇叭传来萨克斯的声音,低沉而又舒缓。
我们坐下不久,就来了一位老者,一头华发,步履沉稳,一副宠辱不惊的的淡定。在我们隔壁的位置,坐下,把随身携带的一本什么杂志放在桌面上。我估计,大概是《老年之友》之类的杂志。
老者是不甘寂寞的那类,一坐下,就笑容可掬打量着我们,和我们搭话:“年轻人,哪里的?”
陶洁抢先回答:“老伯,我们都来自乡下。”
“出差?”
“读书。”
“进修吧?”
老者和蔼地问。
“是啊,我们在省委党校进修。”
陶洁不无自豪地回答。
“我看出来了,你们都是官。”
老者这样说,语气依然不卑不亢。
“老伯,古人称县官为芝麻官,我们都不到这个级别,还不算官。”
我看出这位老者不是等闲之辈,就谦虚地插了一句。
“现在你们不是强调‘与时俱进’吗,世道不同了,时代不同了,官的概念有所不同了,现在不要说县官,有的科级的乡长股级的村长尾巴翘到天上,一副君临天下的气概,以为自己是多大的官呢!”
我和陶洁相视一笑,陶洁笑得有点羞赧,因为她就是老头讽刺的“自以为多大的官”的科级干部。
老者似乎发现了我们的窘迫,特意解释:“我也是随便说说,你们别介意啊。”
我说:“老伯,您说的对,确实是这样,现在有些官员离群众是越来越远了。”
老者显然对我这句话很满意,或者很认同,头上的白发微微一颤,说:“都说当局者迷,算你还是个比较清醒的人。”
我们在等着水饺煮好上桌的功夫,我和老者随意地聊了起来。
虽然是初次见面,我和老者却没有距离感,似乎很聊得来。我很随意地聊了我的工作,以及我的作家的身份。老者偏头看我一眼:“没想到,你还是个才子呢。”我的脸刷地就红了。老者看我的目光,温和而又犀利,让我心里有些忐忑。
“当官的我看多了,那些作家我也接触不少,像你既做官又写书,我是指文学创作,不是指那些沽名钓誉写什么的官员,”老者这样解释。我紧紧盯着老者的脸,老者的这番话,又一次证明他不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老者停顿一下,继续说,“像你这样的官员作家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名词我遇见的不多。”
我谦虚地说:“我也算不上什么作家,就是把我经历过的一些东西整理整理再写出来就是。所以我的作品主要是一些乡土文学。”
“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老者嘴里吐出一句行话。
“老伯您是……”
我猜测老者的身份有三种可能,一种是退休干部,一种是知名学者或退休教师,一种是作家。
“我姓于,叫我老于头就行。”
老者似乎不愿意多谈自己不愿意谈,只报了姓,省了名,更没有谈及自己的身份,我也不好打破沙锅问到底。
一会儿,饺子上来了,服务员越过我们,把一碗饺子端在老者那张桌上,恭恭敬敬放在他面前,对于这明显的“越位”,我没有对服务生生气,更不会嫉妒老者,而是更加确认这满头华发的老者不是一般的角色。
老者毫不客气,大大咧咧拿起一次性竹筷,夹起一只水淋淋的饺子就往嘴里送。
老者吃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把一碗水饺消灭殆尽,拽过一张餐纸摸摸嘴唇,站起来就走,走出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来,我以为他可能是落下什么东西,左看右看除了一双筷子和一只剩下汤汤水水的大碗,也没看见桌上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却没想到这老者是冲我们来的,他噌噌噌走到我们面前,站定,瓮声瓮气说了这么一句话:“党校的学生,坐在这里吃水饺的,这几年我看见的还真不多。年轻人记住了,什么时候都要保持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说完,不待我们反应,便扬长而去。
老者走后,陶洁望着他的背影,略略发泄不满:“什么人啊,教训我们吗?倒像个老领导似的。”
我朝她一笑,说:“你还别说,这老家伙以前兴许真是高干呢。你没看见吗,连这里的服务生都要买他的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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