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县城北桃源寺。
一名美妇提着裙摆正沿阶而上,一步步小心翼翼。
台阶两侧枯枿朽株一片衰败,石阶上的脏雪已经在清晨时分被扫去不少,到了这个时辰又被铺上一层。晨间暮气将残雪冻结成冰,石阶上非常s-hi滑。美妇低头仔细瞧着脚步,生怕一个没走好摔滑下去。
美妇套了件半旧的苏木色袄裙,发间只簪了枚银丝掐的凤蝶钗。衣饰虽然简朴,但捧在掌间小巧j-i,ng致的红铜手炉却是不凡,非富贵人家能使得了。只是她亦步亦趋且脸庞上被厚厚的愁云笼罩,不时叹息。
美妇身后跟着一位穿着灰突突粗布薄衣的少女,少女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手里提着篮子步伐轻盈,时不时回身眺望一眼,灵动的双眼似乎在找寻着什么。越往高处走越能将整个歧县的景致收进眼底,更能透过灰色的天际瞧见高耸的城郭。
少女眉心略紧,思忖片刻后便警惕地望向颓败的四周。
“阿来。”美妇依旧注意着脚下,很随意地问了句,“阿熏可有跟你说她和她父亲何时回来?”
被称为阿来的少女快了两步跟到美妇身边道:“回四姨,姐姐没跟我说,看他们走时就挺匆忙的,我正好去买花坛子了,没能见到她。”
没得到答案四姨便不再搭理她,两人行至桃园寺门前,有位小沙弥出来迎候她们。
阿来还在左顾右盼,四姨问她:“你在看什么?”
阿来道:“回四姨,我看城墙之上的士兵似乎已经撤走了,城门前无人看守万一有更多的流民未经许可破城而入该如何是好?据说这些流民来势汹汹,南山清水寺根本承不下这么多人,公子送去的粮食很快就被吃完了,他们肯定不会安分在原处。四姨,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总觉得外边不太安全。”
四姨扬着语调缓缓地“哦”了一声:“你倒是比谢家嫡长子想得还要周全。”
阿来微微一愣,随即迅速低下头,小声道:“阿来不过是个下人,怎么能和公子相提并论。只是出门前主母吩咐了仆,需提醒四姨早去早回,城里的事也都是主母跟仆说的。”
第4章 神初六年
听到“主母”这两个字四姨的神经跳了跳,不y-in不阳地丢出一句:“她自然想我快点回去。”
阿来没搭腔,她知道四姨和主母姚氏一向不对付,妻妾之间的龃龉旁人自然不好多说。尤其谢家主母还是出身南崖姚家嫡系一脉,府君乃是当今尚书令,职轻而权重,是南崖势力最为强劲的宗族。若是身在洞春的谢家嫡系一脉或许能与姚家论上一二,绥川谢家与之相比则完全没有可比性。
谢太行虽钟爱妾氏的温情小意,对妻子姚氏却是言听计从。毕竟当初他妻子力排姚家众议,顶着巨大的压力千里迢迢下嫁给了他,他曾当着尚书令的面许诺一定会好好对待妻子。
谢太行对主母唯命是从,大事小事都习惯性地跟妻子报备一番,这位侧室四姨自然一直在主母的威仪下郁闷地生活。
四姨虽育有一子一女,可若不多筹谋一些,她那一双子女凭着庶出的身份又能混出个什么好赖?
今日四姨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去桃源寺给谢太行祈福,也祈祷绥川能够安稳度过大荒之年,她们谢家能顺风顺水才好。
虽说是以祈福之名出的门,可她一早就把亲生女儿六娘从床上拔了起来,让阿来帮忙她梳理打扮。
六娘呵欠连天地被裹了一身姹紫嫣红的锦衣绣服,根本没睡醒。她昨夜翻墙出去到钟公子房下趴墙根到半夜才回来,没j-i,ng打采地问她母亲一早就来折腾是要干嘛。
“给你阿父祈福去。”四姨说,“你跟着我顺便去趟王家,把前些日子京城带来的上好布帛给王家夫人送去。”
六娘“哎哟”一声:“人家王家可是绥川旺族,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会在乎您那几块破布。”
她不过随意一说,没想到四姨大动肝火:“什么叫破布?这可是供给天子的绫罗!让你去你就去!这么多废话!你嫡姐阿熏可是已经跟巽家的公子订了亲,你不警醒着点回头等你主母随便把你许给个阿猫阿狗可别来哭!老天没眼的怎么就让我生了你们这一双讨债鬼,等我死了还有谁能把你放在心上!和你哥一样,一天到晚不着四六的蠢货!”
六娘莫名其妙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不好回嘴更不能动怒,也不知道她母亲这一肚子的邪火是被谁勾起来的。
说来也巧。
来六娘闺房的路上,四姨正好碰见主母姚氏带着两位贴身婢女迎面而过,姚氏问她这么一大早要上哪儿去,四姨行礼之后如实说去城里的寺庙给谢公祈福。
姚氏眼睛往她手中篮子里的j-i,ng巧绫罗上掠了一眼,微笑道:
“外面天寒地冻的妹妹真是c,ao劳了。对了,妹妹要去哪座寺庙祈福?我让人随你一块去,还能帮着提拎点儿东西。这一大篮子的绫罗也够沉的。”
四姨婉言拒绝。祈福是会去的,可她此次主要目的还是把礼物送到王家,带着六娘上王家露露脸,早点把六娘和王家独子的婚事定下来,她这辈子的心事也算着落了一半。
神初时期大聿国风开放,女子虽不能入仕途,但也常见出来抛头露面为家中分担劳务。
经年战事的摧残之下,壮丁全都在前线与犯境胡族厮杀,后方劳力空虚,大好良田无人耕作成了荒地。天子劝农,鼓励女子走出闺房加入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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