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他六十大寿的这一天,她的女儿来了,她是来回报他的……什么叫“献身”?这才是“献身”哪!人,活到了这份上,也算值了。账是不能还的,有些账必须让它欠着,欠着很好。更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今夜,他没有再听到那“沙拉、沙拉”的声音,它竟然不再出现了……为此。他也有一点点的遗憾。
马天成轻轻地拍着脑门,默默地对自己说:练吧,再练练功吧……
夜半时分,马天成练完功,刚刚躺下打了个盹儿。突然,那个放在小茶几上的“对讲机”响了,里边传出了民兵连长马二豹那急切的呼叫声:“马伯,马伯,有急事向你汇报,有急事向你汇报!”
马天成坐了起来,拿起那个“对讲机”,平静地问:“啥事?说。”
马二豹在“对讲机”里迟疑了一下,说:“这事,鳖儿……”
马天成问:“急事么?”
马二豹说:“急事。”
马天成马上说:“你来吧。”
一个时辰不到,马二豹手里抓着那部“对讲机”,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进门就报告说:“马伯,有人往你脸上抹屎!”
马天成仍坐在那里,沉静地看了他一眼,批评说:“看你慌哩,慌个啥嘛?啥事儿吧,说清楚。”
马二豹喘了口气,又说:“我刚刚得到消息,有人要走……”
马天成问:“谁要走”
马二豹说:“就是那个愣头青货,二组在面粉厂的那个刘庭玉。操!他要脱离集体,要带着老婆孩子走……这不是往你老脸上抹灰是啥?!”
马天成心里“格登”一下,好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淡淡地说:“走就让他走嘛。你慌个啥?”
马二豹一时被激住了,他望着马天成,张口结舌地说:“这,这……他正收拾东西哪,明儿一早就走了呀!”
马天成的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就在二十天前,省里的一个领导来参观的时候,他还笑着说:“马家堡没有一个人愿意脱离集体,打都打不走啊!”
那个领导也笑着说:“你们是平原一枝花,富哟!”可现在,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要走了……这是打他的脸哪!马天成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说:“通知干部们,开个会吧。”
马二豹应了一声,立时走到院子里,拿着“对讲机”大声吆喝起来
一会儿功夫,干部们匆匆赶来了。等人到齐的时候,马天成站起身来,望了他们一眼,说:“你们讨论吧,拿个意见出来……”说着,却径直走到靠里边的那张草床上,一扭身躺下了。
这能算是一张床么?
它是那样的破旧,床帮仅是几块粗糙的、黑污污的木头,木头上泛着一股腥叽叽的气味,那气味是人的油汗和蚊虫的尸体喂出来的。说是床,也仅是床框上简单地网着一些草绳,草绳上结着一个一个的网结,那网结是一扣一扣的,人躺上去的时候,就像是落在了一个没有多少张力的兜网上,那一扣一扣的绳结会深深地勒进入的皮肤。那可是些带有毛刺的草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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