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浪八圈来了
往下,一连几天,村子里风平浪静,再没丢过什么。(.广告)事一过,味道就淡了。再加上天天晚上有民兵巡逻,村里丢东西的事,也就没人再议论了。
只有孙布袋还是不依不饶,他总是给人说:“我看那贼能捉住,不信走着瞧!”
三天后,孙布袋出河工去了。
临走的时候,他对他的新媳妇秀丫说:“你怕老鼠不怕?”
秀丫说:“老鼠?”
他说:“老鼠。你怕不怕?”
秀丫说:“怕。咱这儿老鼠多么?”
他说:“夜里乱出溜儿。过去有狗,狗拿耗子,现在也没有狗了。”
秀丫说:“那我不出去就是了。”
孙布袋叉说:“你要见了老鼠就跺跺脚,你一跺脚我就回来了。”
秀丫说:“瞎说。那么远你能听见么?”
他说:“我能听见。”
尔后,他就背上铺盖卷扛着一张破钢锨出门了。
就在那天晚上,秀丫也出门了。
那是一个残酷的时刻,也是让马天成一生一世都感到不安的时刻。又有谁的灵魂能放在油锅里炸呢?!然而,马天成做到了。
就在那天夜里,当秀丫在村里寻了半夜,最后终于在队部里找到马天成的时候,马天成只说了一个字。他说:“脱!”没有二话,秀丫就又把身上的衣服脱了……
可是,马天成并没有走过来。马天成在土垒的泥桌前坐着,手里拿的是一张报纸,那时候,马家堡就有了一份报纸,那是一张《人民日报》。马天成拿着这张报纸,背对着秀丫,默默地坐着,他在看报。油灯下,报纸上的黑字一片一片的,一会儿像蚂蚁,一会儿像蝌蚪,一会儿又像是在油锅里乱蹦的黑豆……
马天成一直在等着那个人。
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也知道他想干什么。
几个月来,马天成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敌人。他发现,像他这样的人,是需要敌人的。这个敌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他不怕那个人,他甚至可以把那个人的灵魂捏碎!可他却没有这样做,他把那个人当成了一口钟,时时在自己耳畔敲响的警钟。那人是在给他尽义务呢,那人就是他的义务监督,有了这样一个人,他就可以时时地提防另一个自己了。
于是,他把自己锯了,他把自己的心一锯两半,用这一半来打倒另一半。在经历了那个夜晚之后,他曾多次同过自己,你到底要什么?
仅仅是要一个女人么?你要想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你就必须是一个神。在这个时候,你就不是人了,你是他们眼中的神。神是不能被捉住的。哪怕被他们捉住一次,你就不再是神了。
很久之后,门外才有了“沙、沙……”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马天成咬着牙,笑了。
秀丫哭了……
后来,村里面现了一张“大字报”和一张“小字报”。那张“小字报”上画了一口锅,上边写着这样一句话:俺家的锅盖丢了!
那张“大字报”是八圈写的。
八圈原是唱戏的。早年跟过旧戏班子,是走村串巷的那种草台班,学的是旦角。八圈在班里练过软功,走路一柔一柔的,扭得很好;腔儿倒一般,沙口,小哑喉咙,唱起来咿咿呀呀,味足,很受民间的欢迎。
解放前的时候,他曾有过一个艺名,叫“浪八圈”。后来唱戏的统归了县里的越调剧团,他也就成了县剧团的一名演员。演员是演员,却没有再唱过戏。那时候,旧词不让唱了,男扮女也不时兴了,他几乎成了一个废人。在剧团里也就是跑跑“龙套”、拿拿衣服什么的。人们喊顺了嘴,八圈还是八圈,只是不再浪了。
当城里的“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茶时,马家堡还是很平静的。那时,乡下人还不晓得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马家堡又是省里定下的棉花试验基地,人们在马天成的带领下,只是一个心眼种棉花。那会儿,马天成还提了一个口号:种好棉花,支援世界革命!世界很遥远,革命也很模糊,只有棉花了j于是,人们就日日夜夜泡在棉花地里。
然而,八圈回来了。八圈回来那天,胳膊上敢了一拿“标”,那个袖标是红布做的,上边印着“红卫兵”三个字。八圈戴着这样一个袖标先是到村里走了一圈,习惯了,走路还是一柔一柔的。
有老人问:八圈回来了?再唱唱那“十八摸”呗。他鼻子哼一声,理都不理。这时候,他是最怕有人说这话的。尔后,他又来到了棉花地边上,见村里的女人都在打花叉,就从地的这头走到那头,再重新走回来,胳膊抬得很高。当终于有人注意到他的时候,说:八圈回来了。你那胳膊上戴的是啥?
八圈文化不高,就说:革命哪!城里早就革命了!于是,就有女人围了上来,听八圈说“革命”。八圈非常激动,他又有了登台表演的感觉,说了一嘴的粘沫!
他给人们说:“这叫红卫兵,懂么?戴上这个,就是毛主席的红卫兵!红卫兵可以造反!红卫兵上街吃饭不要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红卫兵可以破四旧,想砸什么就砸什么;红卫兵可以抄家,想抄谁家就抄谁的家!你们知道我回来是干什么吗是毛主席派我回来串联的!只要戴上这个,就是毛主席的人了……”
人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再仔细看一看他戴的“标”,一个个凭添了许多敬畏。八圈在人们眼里,立时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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