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庆幸它曾经一度驾临。
散会时我们已被黑衣组攻击得片甲不留。
我默然。
出到电梯,主席的女秘书追出来,“等一等,等一等。”
我没好气,“什么事?要飞出血滴子取我们的首级?”
女秘书脸红红,“我见你胸前的饰物实在好看,请问哪里有买?”
我气曰:“这种轻佻的饰物?是我自己做的,卖给你也可以,港币两百元,可不止三个铜板。”
谁知秘书小姐马上掏出两百元现钞,急不可待地要我将项链除下。我无可奈何,只好收了她的钱,把她要的交给她,她如获至宝似地走了。
在电梯里我的面色黑如包公。
老张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幸亏我尚有生活费。”我说。
“他们的内部在进行新旧派之争,凡是旧人说好的,他们非推翻不可。”
我苦笑,“看样子我们要休息了。”
“不,”老张很镇静,“我们将会大力从事饰物制作。”
我愕然。
“两百块一件泥饼?”老张说,“宝贝,我们这一趟真的要发财了。”
“有多少人买呢?”我怀疑。
“香港若有五十万个盲从的女孩子,子君。”老张兴奋地说,“我们可以与各时装店联络,在他们店铺寄卖,随他们抽佣——如何?”
“我不知道。”我的确没有信心,“也许这团‘云’特别好玩。”
“你一定尚有别的设计。”老张说。
“当然有。我可以做一颗破碎的心,用玻璃珠串起来,卖二百五十元。”
“我们马上回去构思,你会不会绘图?”老张问道。
“画一颗破碎的心总没问题。”我说。
“子君,三天后我们再通消息吧。”
我们在大门分手。
太冒险,我情愿有大公司支持我们。
窍则变,变则通,我只剩下大半年的生活费,不用脑筋思考一下,“事业”就完蛋。
回到公寓怔怔的,尝到做艺术家的痛苦:绞脑汁来找生活,制作成品之后还得沿门兜售,吃不消。
忽然之间觉得写字间也有它的好处:上司叫我站着死,干脆就不敢坐着生,一切都有个明确的指示,不会做就问人,或是设法赖人,或是求人。
现在找谁帮我?
又与老张生分了,没得商量。
黄昏太阳落山,带来一种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式地孤独。
我出门去逛中外书店,买板书、b2铅笔、白纸、颜料,最后大出血,在商务买套聊斋,磨着叫售货员打八折,人家不肯,结果只以九折成交。
我也不觉有黄昏恐惧,一切都会习惯,嘴里嚼口香糖,捧着一大盒东西回车子,车窗上夹着交通部违例停泊车辆之告票一张。
“屎。”叹息一声。
这个车如流水马如龙的撩会,不使尽浑身解数如何生活,略一疏忽便吃亏。
刚在感想多多之际有人叫我:“子君?”追上来。
我转头,“涓生。”
“子君。”他穿着件晴雨褛,比前些时候胖了,可怕。
我看看他身后,在对面马路站着辜玲玲以及她的两个子女。那女孩冷家清已经跟她一般高,仍然架着近视眼镜,像个未来传道女。
想到我的安儿将是未来艳女录中之状元,我开心得很。
“子君。”涓生又叫我一声。
我仍然嚼口香糖。
“你怎么穿牛仔裤球鞋?看上去像二十多岁。”他说。
我微笑。
他拉拉我的马尾巴。
“好吗?”涓生问,“钱够用吗?”他口气像一个父亲。
那边辜玲玲的恼怒已经形诸于色。
我向他身后呶呶嘴。
他不理会,帮我把东西放进车尾箱。
“谢谢。”
“我们许久没见面了。”
我不置可否,只是笑。自问笑得尚且自然,不似牙膏挤出来那种,继而上车发动引擎。
我看见辜玲玲走上来与史涓生争执。
亦听见涓生说:“……她仍是我孩子的母亲。”
我扭动驾驶盘驶出是非圈。
回到家我斟出一大杯苹果酒,简直当水喝,用面包夹三文鱼及奶油芝士充饥。
我作业至深夜,画了一颗破碎的心,一粒流星,还有小王子及他那朵玫瑰花。
“再也不能够了。”我伏在桌上,倦极而叫,如晴雯补好那件什么裘之后般感叹。
真是逼上梁山,天呀我竟充起美术家来。我欣赏画好的图样,自己最喜欢小王子与玫瑰花。小王子的胸针,玫瑰花是项链,两者配为一套,然而我怀疑是要付出版权的,不能说抄就抄,故世的安东修伯利会怎么想呢。
老张说:“管他娘,太好了。”
我瞪着他。这个张允信,开头我参加他的陶瓷班,他强盗扮书生,仿佛不是这种口气这个模样,变色龙,他是另外一条变色龙。
我捧着头。
“你腕上是什么?”
“呵,”我低头。
糟,回来一阵忙,忘了还债给翟君这只手镯所的费用。
“很特别。”老张说。
“是。”
他怎么了?仍然来回三蕃市与温哥华之间?仍然冷着一张脸频频吸烟?
翟君替我拍的照片如何了?
想念他与想念涓生是不一样的。对于涓生,我现在是以事论事,对于翟君,心头一阵牵动,甚至有点凄酸,早十年八年遇见他就好。
“——你在想什么,子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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