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真是皇恩浩荡了,哪个臣子夜宿宫闱还这么冠冕堂皇呢?所以礼部那些个嘴巴长在脑袋顶的,便有了闲工夫参折子。
朱牧尧掀了掀那几本酸酸唧唧的“礼义廉耻”,不甚在意的拿起佛珠串,问身旁的福公公:“听说今日宜妃去探了韶武殿?”
福公公不似祁公公那般嬉皮笑脸,岁数大了一轮越发沉稳,人也显得老态些,闻言躬身回道:“回皇上,今日巳时一刻,宜妃娘娘同淑妃娘娘一道儿去的,就在韶武殿正厅稍稍沾了一会儿便走了。似是送了些丹参做礼,并没有逗留。”
宜妃为避嫌,这样做倒也合规矩,朱牧尧拨着佛珠子漫不经心的继续问:“今日太医怎么说?”
“太医院院判刘大夫今日给丞相大人替了一味黄芩,道是丞相肺热之症尚且未愈,不可用这般猛药。”
“哦?”指盖拨到了白玉母珠,朱牧尧手势熟练的反转了一圈,随口点评道:“这位院判倒是大胆。”
福公公看着时辰,问道:“皇上今日去韶武殿么?奴才好准备着。”
“不去了,”朱牧尧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奏折,调侃道:“孙海丰煞费心思参这么多道折子,不够他买墨钱。”
福公公躬身称诺,这边话音才落,那边就见祁公公点着小碎步往御书房里头急行,一副火燎了屁股的猴急样。
环景帝执了笔慢吞吞浸蘸徽墨,毫尖一点盈盈墨色s-hi气,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正待下笔,瞥到祁公公急匆匆的身形,便眼也不抬的呵斥道:“什么事急的一脑门汗,先擦擦。”
祁公公入了殿门,“哎哎”应了声,拿袖子擦了擦额头,才俯首道:“启禀陛下,内务府方才来了信儿,澄珠郡主有喜了!”
笔尖饱饮的墨水,滴答,落在了雪宣之上,为这一幅字徒增了一抹诡异的血色。
环景帝面无表情,闻言搁下手中笔,又换上了佛珠子漫不经心的拨,拨了半晌,忽问道:“几个月了?”
“太医说,快三个月了。”
佛珠又拨了两颗,朱牧尧终是改了初衷,回头对站在身后的福公公道:“去韶武殿。”
……
宜妃是齐府出去的人,齐傅的嫡亲长姊,不是一家人自是不进一家门,对顾济向来大方周到,来韶武殿虽只稍稍坐了一会儿,留下来的膏药丹参却是顶顶珍贵的物什。
顾济倒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他这虚实不济的身子也用不得丹参来补,太医说了,一根细如牛毛的参须就能烧出顾丞相一管鼻血——忌大补不可用参,怕适得其反。
但这一堆小山似得礼盒里头,有一只巴掌大的缠金丝褐红锦缎小盒,顾济对它颇感兴趣,小锦盒里嵌了三只非常秀气的小玉杯子。这三个杯子是一套,质地似玉非玉,白中透着淡淡水色。顾济猜测是前年邻国朝贡的贡品,只是这三个杯子极小,放在手心里不盈一握,装酒吃也就半口的量,瞧着有些小气了。
顾济看着欢喜,躺在榻上也不忘拿在手中把玩,只觉这杯子触手温润,非常舒服。
入了冬的寒气吹进卧房,火炭烧的半烫不烫,却未曾减去这杯身一丝一毫的暖意,顾济瞧的仔细,细长的手指细细拂过杯身,忽觉杯底部有极浅的凹痕,横横竖竖有些膈手,似乎是字。
于是他转过杯身,拿起来细细的端详。杯子底部是两个极小的y-in刻纂体:玄月。
顾济觉得纳罕,拿出另外两个杯子查看,杯底同样刻了字。
一个刻了“良月”,还有一个刻了“葭月”。
顾济忽然意识到,这小杯子何其眼熟!
前年的朝贡品中有一套“执壶十二月”,是一只暖玉壶佩了十二只小暖玉杯,每个杯子代表一个月份,被环景帝赐给了齐老太尉。
那日临镜斋,顾济与齐傅夜谈不欢而散,齐中将手中拿的,就是“执壶十二月”那只贵品暖玉壶!
玄月、良月、葭月,玄月是九月的别称,良月是十月,葭月是十一月。正好是齐傅回来的这三个月!
——三个月,我让你见识见识朱牧尧的真心!
顾济似是被这三个小杯子烫了手,一不留神,这三个小东西“叮叮当当”争先恐后的滚去了地面。
韶武殿外,一声尖厉的唱名划破y-in翳的天空:“皇上驾到——!”
……
齐傅在红璇楼里听戏听出了瘾,渐渐也分的清什么样的是角儿,什么样的不过眼。这日正赶上“大乔”唱了出戏,听完仿佛醍醐灌顶耳目一新。
大乔以声线清朗著称,反串花旦演的惟妙惟肖入木三分,这一出戏看下来,齐傅不由心生向往。至此后几日,跑这酒楼跑的更勤快了些。倒不是他真就爱煞了“大乔”,纯粹是起了玩兴。
若非说他入迷,那也就是对戏曲多了几分真知灼见,还不至于成为戒不掉的嗜好。
真正扣死他七寸的,是“小乔”葛问函的那曲青衣调。
那是十一月底,京师第一场小雪。齐中将偷空又跑来红璇楼听戏,闻说今日终于得见“小乔”,立即吩咐了戏后见一见“刃羽”的正主。
可等“小乔”的一曲青衣调殷殷切切的叙下来,一整个酒楼仿佛都沉静在四月淅沥的冷雨里,带着份江南特有的,清明谷雨的潮s-hi。
再抬眼望向窗外棉雪,齐武将难得的从荒凉的文学造诣中剖析出了一点诗情画意来。连约见“刃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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