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朱炎这般不怒而威的气势着实惊人,张太后却不会失色。
“……听母后所言,您对她不甚满意?”
终于等到他搭话,张太后听出他的画外音,明显惊了惊,她这白捡来的皇帝儿子平素里是极沉闷阴冷的人,然对上这沈家小辈似乎态度便变了许多,她实难相信他心中是没有她的,起码能影响到他已实属不易,她无法不起疑心。
嘴边漾了一丝笑意,张太后慢慢说:“这可是皇上您误会了,明珠郡主毕竟是丞相之女,兼之其母又是高德先帝嫡亲妹子,与母后当初也甚为交好,明珠郡主打小就深入宫中,这脾性样貌是顶好的,母后怎会不满?”
躲在屏风后的沈夙媛听了,暗想这位太后舅母真当背后一套,前头一套,不过宫里人多数如此,宫规繁复,一旦不成方圆便难以管制,若后院失火天下大乱亦不为过,这般才滋生出这些宫里头众多的魑魅魍魉来。她暗自叹气,隔了一扇屏风张太后一派雍容华贵的仪态,望着不吭声的朱炎淡淡一笑,继续说,“然小郡主到底年纪轻,性子急,皇上知晓的,姑娘家和妇人家是差得多了,特别是在宫里头,母后实是为小郡主忧心啊……再怎么说,媛媛也是母后的侄女儿……”
“那母后的意思是……?”朱炎并不反驳,沉吟半晌只顺着她的话接下去说,又恰到好处地止住,将保留权交还到张太后手上。
张太后心下生出一抹喜意,以为朱炎是听了进去她说的话,嘴角的笑意漫开来,很快又被愁绪代替,她幽幽地开腔道:“皇上莫要怪母后偏心,实在是皇后之位尚悬,母后心急如焚,然这一届的秀女名单上头出类拔萃者不过尔尔,照理说沈家侄女儿理应是首选,可母后方才也说了,沈家侄女儿的脾气……”说到这,张太后轻叹,见朱炎一对黑瞳只望着她,如乌墨般深不见底,心尖一激灵,顿片刻才道:“无论如何,皇上当以立国固本为己任,这后宫内院亦是干系甚重,母后而今掏了心窝的同你直言,只望皇上莫要心生芥蒂,母后权是为皇上着想,为江山社稷考虑,这才说了这些个林林总总的话,只想着皇上能母后一言,沈家侄女儿……不成!”
——终于是说出了口!
张太后心头如鼓槌击撞,嘭嘭直响,眼睁了睁,直直地看住朱炎,她只觉手心里渗出些许汗渍来,紧张而忐忑地期待着朱炎的答案。而导致她如此的人倒一副宠辱不惊的姿态,自也是的,国政大事于他都已能胜任,莫说这情爱小事。然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下,张太后却不知朱炎胸中早就千头万绪激荡开来,只不过碍于她在场不能而发罢。又许是……张太后所言,确是属实。
他忽地痛恨起眼前此人来,他一瞬间脑袋像是被重棒敲击,发出嗡嗡之声,那霎间他很想冲面前人冷笑一声道:朕就是要让沈夙媛当朕的皇后如何!然这年头不过闪了一闪,就将朱炎惊住了,震撼之余,他掩于宽袖下的手掌刹那收紧,捏成了个拳头状。
“……母后所言,儿臣记于心底了。”淡漠的一句话,仿佛张太后这番良苦用心未曾触动他分毫。
张太后不晓得他是真听入心中,还是敷衍了事,他这副漠然模样让她的心愈加难安,可她到底不能逼着他答应不封明珠郡主为后,心中一忍再忍还是将劝告的话咽回腹中,她知晓他已不耐,该说的都已说了,若这一步不成,她自会施行下一步计划,她是断不会让明珠郡主登后的!
她的意图朱炎了然于心,她不想让沈夙媛成为皇后,是她同样在朝中培植着她的势力,沈家权大势大,再三压她一头,她自恨之入骨,而他……
张太后辞别后,朱炎面无表情地坐在塌座上,他几乎忘了这殿内除去张太后,尚有一人围观。
朱炎觉得心头有点空,略微茫然。
而屏风后的沈夙媛见张太后的脚步离远了,轻轻舒出一口气,伸了伸有点麻了的腿,扶着屏风站起身,她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只搭了搭,嗞一声,是屏风挪动发出的声响,紧随其后的却是一人意味不明的气声,呼呼地似是某人情绪波荡最为激烈时产生的。
沈夙媛略忧桑,这代表她又有活干了。
开导小盆友,特别是这种称霸全场的类型,异常教人焦心。
果然张太后堵完朱炎的心自顾倒离去,朱炎这头异常烦躁不堪,而揪根剖底,沈夙媛才是那导火索。他终于想起这根惹火的起点线,想到适才他同张太后的一通话都落入她耳中,心中突地急迫的,充满殷切,他忽然很想知道她听了这些话后的想法!
他这样苦恼烦忧,那么她呢?
不等朱炎做出下一步举动,沈夙媛已乖乖地自遮蔽的楠木屏风后缓缓走出。
她一脸悠然,就像个没事人般,出现在他面前。
他一怔,起立的身子杵于原地未动弹。
沈夙媛先是微笑,她今儿一身的素色白裙,罗羽轻纱,肩部一抹淡青色流苏,头上只简单挽了她素爱戴的青玉镶珠簪,亭亭玉立,便如出水芙蓉,纯如美玉,刹那间他心中那些忧虑浮躁的情绪都仿佛随之而去。
真正注意时,才觉出她对他的魅惑已如此之深。
朱炎心头驰荡,沈夙媛却一副看穿他的明白表情,几步人已来到跟前,提高音量喊道:“皇上——”
被吓了一跳的人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只圆睁俊眸,恼怒之余又是悲痛地想他怎么就为了这么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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