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嘉实在机场送别程意城。
佛堂中的悟者曾在他幼时告诫之:“此子福薄,生有两劫,一为情劫,二为天劫。先劫伤心,后劫痛身,如渡两劫,余生可安。”
他是无神论。
不当回事。
未曾发觉,成年后每一次送心上人去机场,都是为了把她送至另一个男人身边。情劫已先至,他却无意算这笔账。
“辞职信,什么时候交给我?”
程意城停住脚步,一愣。
“见过了家长,很快便会谈婚论嫁了,”知道她不到最后不忍开口,于是这口索性由他来开也好:“两个人隔着两座城,总有一个放下身段,要到另一个身边去。所以,你的辞职信,我批了。”
她心中一暖,暖风呼啸,她感谢他。
“为星石,你多保重。”
“嗯,”他开玩笑:“以后暴雪对星实的投资事宜,托赖你。”
她一笑,并不当真。
知他是有骨气之人,渡过难关,早已振作,必不肯寄人于篱下太久。能屈能伸,颜嘉实是一块璞玉。
两人挥手,告别,他送她至背影看不见,方才转身离去。
有无卫朝枫都一样,她不愿做情人,宁愿做他渡河的一块踩脚石,这是程意城的骨气。
开车从机场离开,他心绪不宁。
到底是失恋,终有郁结;又是初恋,更是要命。
佛法六道轮回,三善三恶,天,人间,修罗,地狱,畜生,恶鬼。他不至于大恶,也不至于大善,只好老老实实,做当中那一个‘人’。可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人间最苦,四苦之外还有情苦,还不能作恶,伤人伤己都不可以。
他开始分神。
机场高速,时速飙升,一流的好车,架不住开车人一秒的分神。
一切发生地这样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一段单行闸道,他没有刹车,当发现时已晚,为避身旁车辆,他打了左拐,直直撞了护栏,撞出一道生死弧线,连人带车,翻入高速下。
要出事,也一个人就好,不拖累身旁车辆,不添一分恶。
这是老好人的悲剧。
卫朝枫在‘山城威尼斯’住了一周。
这一天,他起得特别早,好似找回了当年开店买卖的情状。早起进货,与人砍价,一身廉价衬衫一穿十多天,博得菜农同情每斤白菜便宜他三毛钱,程意城在一旁代他说谢谢老板。
同吃过苦,感情总是不一样。
男人开车进庭园,停好车,打开后备箱,拿出采购来的箱箱罐罐。有侍者迎出来,叫声‘枫少爷’,一波一波地替他扛进去。掌权,习惯了掌权人的做事风格,连买菜都变了,成箱lùn_gōng斤的买,几乎把超级市场搬回家。
他脱下外套,边走边问:“爷爷起了吗?”
“还没有,”管家垂手,恭敬有加:“醒了,坐在床头看报。”
聪明如他,眼色一悟。
人老了,到那个年纪,睡不多,也舍不得多睡。
一闭眼,就有闯荡江湖留下的回音在哀诉。
不起,不过是装一装样子而已。
爷孙皆不是泛泛之辈,这是老的存心在给小的机会呐。
他领情,挽起袖口,走进厨房,放出豪言:“今日三顿饭我包了。”
卫鉴诚自小留洋,一生精致。
卫朝枫心中有数,不遗余力。推了早餐车进主卧,牛奶里倒入上等红茶,鸡蛋用芝士做,吐司旁放着两片薄荷叶,小米粥用熬的,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竟有些花味。费尽心机,尽力讨好,哪里是早餐,活脱脱一出伏笔攻心计。
老的放下报纸,摘下金边老花镜,言外之音:“为了那位程小姐?”
小的也不否认,自知心中二三肠都被识穿,索性耍横:“晚上家宴,您不要吓她,也不要不喜欢她。她不像我,不经吓的。”
卫鉴诚挑眉,颇有兴味:还没进门,就懂得护短了呐……?
不由得想起卫柏。
若他当年肯放一马,是否也能听到卫柏一句放任的嗔意。嗔怪也是好的,总好过绝笔一封天涯尽。
喝了口红茶,掩饰经年的痛。老来不中用,随意一想便会由心及脑地痛。
卫朝枫尽心服侍,不说话,不点穿。上一辈的痛到此为止就好,他不想继续,他是有力气好好过下去的,他有程意城。
到底枭雄威势还在,寿诞之日,山腰处拦截一波一波的道贺之人。管家和守卫倾巢出动,伸手不打笑脸人,颇具手腕地将人一波一波地婉言谢绝。
媒体狡黠,不易打发,费尽心机套话出新闻。知卫朝枫今日身在山城,未知今日的女主角,是否就是与暴雪年轻执行人登上头条多年的谢劲风。
管家垂垂微笑,松了口,放了风:今日的‘山城威尼斯’,只为程小姐一人而等。
媒体面面相觑,回悟过来,精神一震。
这是卫鉴诚对外界的授意呐。
暴雪第三代执行人,婚事将近了。
卫朝枫在厨房准备晚餐,打发了侍者出去。对私生活严控成这个样子,做事都喜欢一人,身边人不是程意城,他谁都不要,他谁都不喜欢。
一个人杀鱼,一刀下去,开了鱼肚,有血渗出来,想起她说的话:‘买鱼来吃,却受了伤,是放生养伤好呢,还是一刀解除痛苦,杀来吃好呢。’听来像是玩笑,仔细想想却像禅机,横竖都是对,横竖都是错。
时近傍晚,管家走进厨房,站在背后,看了一会儿眼前这位少主人。
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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