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王臻华来到庞府,拜祭过师父之后,寻来绿梓问话。绿梓倒是一五一十说了,庞老先生这半年来的脉案药方都在,每旬一汇总,由庞枝保管着,绿梓手头只有最近几日的。
王臻华抄下来绿梓手里的脉案药方,抽个空寻来庞枝,轻描淡写说出自己的来意。
但庞枝却敏感地眯了眯眼,“你觉得父亲的死有蹊跷?”
王臻华斟酌一番措辞,谨慎道:“我并没有这么说,只是在为师父整理遗容,更换寿衣的时候,遇到一些不解的地方,因此想要借脉案一观,一解心中之惑。”
庞枝一眼不眨看向王臻华。
脉案药方一直在内书房搁着,她珍之重之保管着,但在外人眼里只怕烧火都嫌火小,根本不值一提。王臻华要看脉案只是小事一桩,但此中背后深远意义却不容人小觑。
王臻华对上庞枝的视线,倒也不曾慌乱,只温和纯良笑着,最后还是庞枝败下阵来。
庞枝解下系在腰上的铜钥匙,递给王臻华,“一进门,正对书架中央有个紫檀木匣,脉案药方都在里面。书桌上有笔墨纸砚,你只管抄去。”待王臻华接过钥匙,庞枝又提醒道,“若有进展,记得通知我。”
王臻华应诺。
庞枝还要忙丧葬事宜,叫来一个使女给王臻华带路,就匆匆离开。王臻华跟着使女去了内书房,进了门,一眼找到紫檀木匣,手中钥匙正配匣上铜锁。
王臻华坐在书桌前,取出脉案,大致浏览一遍。
因家中有婧娘这个病号,一些常见的脉案药方,譬如咳嗽发烧等症状,王臻华倒也耳熟能详,但一些肺损积劳之类的,她就看不太懂了,只草草看完,心中有了一个大略的概况。
不过撇开这些具体的病症不提,王臻华倒是发现一个规律。
似乎庞老先生每当病情好转,隔个一两天,就会再次病重,虽然前后生的病不一样,但就结果而言,每次病得下不来床——规律清晰可见。
王臻华抄好脉案,又记下每次病情转折的时间点,出了书房,再次找来绿梓,询问在这些时间点中,庞老先生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或者让他印象深刻的事情。
绿梓摸着脑袋,想半天没头绪,“我记不太清了,好像跟往常没什么不同……”
王臻华深深皱眉,正欲再问,却见典素问找来,对她道,“你在这儿干什么?三位师兄都来了,正在拜祭师父,你也该过来见见。”
典素问瞥见王臻华手中稿纸,“可以看一下吗?”
王臻华想了想,递了过去。
典素问一看都是些脉案药方,翻得有些随意,但到了最后一页,瞥见记录有王臻华所写异常时间点的时候,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道:“这么一看,确实有些蹊跷。”
王臻华无奈摊了摊手,“可惜时间过去太久,绿梓不记得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典素问放下手中稿纸,指节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了敲,“这倒不难。绿梓,你将这半年来的拜帖都拿来,没让进门的就算了,只将那些确实进了门,拜见了师父的帖子拿来。”
绿梓躬身应是,随后退下。
听了典素问的主意,王臻华不由眼中一亮,她把一堆摘录的资料都收好,“此时暂时不要外传,等有了进展再说。你不是来叫我见三位师兄吗?咱们先出去罢,毕竟绿梓取东西还需要些时候。”
虽然看出王臻华不欲声张的态度,但事关师父死因,于情于理,典素问都无法袖手旁观,“我认识一位大夫,于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很在行。”典素问指了指王臻华收在怀里的资料,“若是此事背后另有隐情,一般循规蹈矩的大夫,只怕未必能从这些脉案药方上,看出隐藏在水面下的真相。”
这话倒也在理。
虽然典素问一贯心性凉薄,但事关师父,王臻华相信此人不会在这种事上遮遮掩掩,于是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算是应下对方的加盟。
两人出了厅堂,来到外院灵堂,见过张晋安等三位师兄。
张晋安已经年届不惑,留着长须,不苟言笑,威严极了。今日在灵前也是一样,若非张晋安在烧完纸钱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王臻华都要以为这位大师兄对师父感情不深呢。
贾昭年纪只比张晋安稍小一点,但灰白的头发、眼角的皱纹,却让他看着比张晋安大不止一轮,尤其那哀毁至极、佝偻着背跪在棺前的样子,这位三师兄看起来几乎跟庞老先生是同龄人了。
薛律排行第四,是他们七位师兄弟里,样貌最好的一个。面若好女,傅粉何郎。据说当年连公主都为之倾心,想要下嫁,但本朝驸马不得议政,薛律坚辞,皇上非但没勃然大怒,还松了口气,高高兴兴把薛律调到身边,从翰林院调到了中书省,封为中书通事舍人。
现在薛律虽然已经而立之年,但一身风华却半分不减,添了清癯气度,更让人心折。
好比现在,虽然三位师兄一样的不苟言笑,行止间透出几分哀伤气息,但王臻华却只觉得薛律悼念师父的心最诚挚,最让人忍不住上前,想要开解宽慰。
当然,王臻华只是想想罢了。
这位美人师兄最恨人拿他样貌说事,王臻华真要对三位师兄态度截然分明,并且针对性地开解薛律,虽然人家碍于师兄弟情分未必会翻脸,但她只怕这辈子都得不到美人师兄的好脸色了。
张晋安三人本是朝中重臣,公务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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