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七八两银子的东西攥在手里,安平真不敢下剪子。
正思量着,忽然瞧见巷子对面有家裁衣铺子,看样子生意还不错,连着好几个穿着很漂亮的年轻女子结伴进去。
安平打定主意便要过对面,恰此时,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辆黑头平顶的马车,直直朝她驰来,车夫见路旁有人急忙拉紧缰绳,岂知车速太快,根本慢不下来。
幸好安平反应够快,侧身躲了躲,马车擦着她肩头掠过,撞得她生疼,手一松,轻柔娇嫩的霞影纱便掉在地上。
再捡起来,上面已经沾了土。
安平气急,怒喊道:“你赔我!”
马车里隐隐传来男女的低笑声,有女子掀开车帘扔出一锭银子,轻蔑道:“不就块破布,这银子赏你。”
银锭子砸在地上“咚”一声。
安平捡起来感觉挺沉手,跟自己十两的银锭子差不多,足以抵消她的霞影纱,这才感觉舒畅了些,抖净布匹上的尘土,慢慢走进裁衣铺。
而马车上的男人却“咦”一声,探头向后望去。
蔡星竹一把将车帘放下,嗔怪道:“怎么,看那姑娘漂亮想下去搭讪搭讪?”嘴里说,却扬声吩咐车夫,“快点赶车,别磨磨蹭蹭的。”
见马车已走远,薛梦梧暗暗将街道名记在心里,笑着揽过蔡星竹肩头,手指挑着她的下巴,调笑道:“一股子酸味,吃醋了?”
“谁吃醋啊?”蔡星竹嘟着嘴,一双凤眼水波盈盈,“咱们赶紧去挑纸墨,挑回来没准那姑娘还在裁衣铺,你们巧遇一回,或者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
“小醋坛子,”薛梦梧低笑声,俯身堵住了她的嘴,手指自她衣襟探进裙里,脑中却浮现出适才惊鸿一瞥的身影。
仓促间,他并没看清安平的面容,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般。
薛梦梧本名孟林夕,也是中原人与瓦剌人结合而生下的孩子,很小的时候爹娘就死在边境战乱中,他被苏哈木所救,带回了宫殿。
苏哈木本是将他作为奴隶,但他聪明伶俐,很快展现出过人的才智,苏哈木爱才,又胸怀大略,特地重金请了个汉人师傅教授四个儿子文攻武略和琴棋书画。
薛梦梧就是苏哈木儿子们的伴读。
他在苏哈木的宫殿里生活了十好几年,与苏哈木一家人都极为熟悉,自然也包括宁荟。所以,苏哈木才派他到中原来刺探消息,顺便打听宁荟的下落。
亦不剌山的地形图倒不算大事,因为亦不剌山离苏哈木宫殿不过百里,就在眼皮子底下,万晋朝的军队绝对不可能打到这边来。
但要是落在万晋人手里,自然也并非好事。
凭着薛梦梧对苏哈木一家人的熟悉,凭直觉就推测出安平十有八~九是宁荟跟苏哈木的孩子。
他有心下车观察一番,但蔡星竹也不能得罪。
蔡七在兵部任职,少不得能知道些重要消息,而蔡星竹打定主意要嫁个五军营的军士,准备成亲后偷腥。
他与蔡星竹已经两三个月不见,蔡星竹估计旷得厉害,若真是冷淡了她,依她水性杨花的品行,没准会勾搭上别人。
两相权衡,薛梦梧不舍得放弃这么块大肥肉,好在已经知道那姑娘往裁衣铺子做衣裳,一件衣裳最快也得七八日才能做成,等回头他打听下伙计,到了约定日子在附近等着就是。
薛梦梧没想到得是,安平并没有在裁衣铺子里做,原因就是要等七八天,而她等不了,她要赶在魏珞这次休沐之前就穿上身。
所以,她花了六十文钱请铺子里绣娘给自己量了身,按着时兴式样裁出来,她准备回去自己缝。
因为料子贵重,安平又打定主意往精细里做,一连几天都闷在屋里没有露面,连一日三餐都是腊梅送进屋子里的。
张大娘见状不免有些怨气,暗暗嘀咕道:“都是奴才,叫一声平姑娘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可她毕竟生性宽厚,只在心里不满,并没有显在脸上。
安平熬了三个昼夜终于赶在第四天缝好了。
裙子穿上身,如云霞似堆烟,轻盈得如同桃花仙子,连她自己都惊呆了,对着镜子愣怔了许久。
只是连日熬夜,神情略略有些憔悴,眼底也带着青色。
安平又养了两天,第六天早上便觉精神抖索容光焕发,而这日魏珞便要回来。
通常魏珞酉初回府,酉正用饭,戌正时分则往后院打拳,约莫半个时辰到亥初就擦洗睡觉。
张大娘则酉正伺候魏珞用过饭就回家。
七月的天,日头还长着,酉时仍未黑天。安平眸光转一转,往厨房里对张大娘道:“柱儿病着,大娘先回去吧,等魏大哥吩咐用饭,我跟腊梅端过去就成。”
柱儿不知道是吃坏了肚子还是夜里睡觉受了凉,早起时有点腹泻,张大娘心里也惦记着,便没推辞,摘下腰间围裙急三火四地走了。
安平笑笑,赶紧回屋缓上霞影纱的裙子,又散开头发重新梳成个堕马髻,鬓边插支买布料那天一道买的鎏银簪子,缓缓去了厨房。
腊梅正费力地端着汤盆,“承影哥哥过来说爷吩咐晚饭了。”
安平忙接住汤盆,“当心烫着,我端过去就行,你把碗筷拿着。”
腊梅到橱柜里寻了三双筷子三只碗,跟在安平身后,瞧着她袅袅娜娜的身姿羡慕地说:“姑娘的裙子真好看。”
安平抿抿嘴儿,“我还剩下点碎布,等空了给你做朵花儿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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