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却是凉的,好像有一团心事郁结在那里,通不过微循环。
祁连一把把江晓媛拉到了怀里,她身上栀子花的味道扑鼻而来,花的香气甜得沁人心脾,祁连还是第一次从中闻到了一点苦味。
江晓媛并没有哭,也没有颤抖,没有挣扎,也没有表示,只是静静地让他小心翼翼地虚揽着,借着他的手,缓缓地得到了一点人的温度,然后从僵死中略微回过神来。
只有一瞬间,她试图伸手攥住他的衬衫,脸上露出了一个像是要掉眼泪的表情,然而很快忍回去了,江晓媛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趁机占我便宜?要收钱的。”
然后径直推开他,往医院里走去。
祁连不知道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江晓媛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她看似淡定地跟着他走进医院找人,而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医院那光可鉴物的大堂上播放的是无止无休杂乱的画面。
她看见自己的头发开始变得枯黄,脸上开始添了皱纹,原本饱满的五官一点一点萎缩,但身上本来廉价的衣服也慢慢变回了很久以前的消费水准,她看上去年长而成功,面容冷漠,渐深的法令纹看起来把她本来的两分刻薄填到了七八分,面容有说不出的可憎。
在病毒播放的哑剧里,江晓媛看见蒋博与自己在街上擦肩而过,两个人像陌生人一样谁也没有抬眼,回头她又和祁连大吵,吵了没两句,她就不肯做声了,冷淡地坐在一边端起她的杯子,做出“端茶送客”的疏离模样,连吵架的言语都欠奉。
这神色如此熟悉,以前她烦霍柏宇的时候,就是这样“视别人如粪土”的冷处理。
……除了霍柏宇,还对谁用过?
江晓媛不记得了。
画面又一变,她看见自己小时候一个人默默入睡,又一个人默默起床的情景。
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背对着门蜷缩成一团装睡,通过没关严的门,听着保姆给家人打电话的声音。
熟悉的画面点燃了她经年日久的记忆,抖落了时光的尘土,依然清晰得仿佛昨天发生的。
地板上的图像没有声音,但江晓媛一字一句都记得,保姆当时说:“主人家就一个小丫头……什么?你说那小孩啊,不太招人疼,挺讨厌的,平时父母也不管,大概是意外生出来的吧。”
画面再变,她看见冯瑞雪脸上带着苍白又怜悯的笑容,嘴里一张一合地仿佛在说什么……
江晓媛浑浑噩噩地跟着祁连走到了一个手术室门口时,正好灯突然灭了,她整个人蓦地一激灵,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随后手术室的门推开,医生护士走出来,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脸上盖着白布单的人,一动不动。
江晓媛感觉萦绕在她周围的无数画面忽然轰然之间全部崩碎了,耳畔轰鸣不止。
她看见自己久别的父母在医院雪白的墙上向她招手,下面有一行熟悉的字迹。
“通道已经准备完毕,是否启程?”
“是”字好像是血写就的,鲜红得灼眼。
它落在舌尖,有那么一时片刻,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江晓媛用最后的理智狠狠地咬住舌头,血腥味在嘴里喷薄而出。
她刚要上前一步,脚下忽然一软,踉跄着跌了下去,膝盖没有碰到地之前就被祁连一把拽了起来。
祁连终于发现她的目光落点不对劲,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问:“你看见什么了?看见什么了?”
江晓媛牙关紧紧地闭在一起,难舍难分地吐不出一个字。
人是永远都追不上光阴的吗?无论跑得再怎么拼命也是吗?
祁连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起来:“看着我!”
旁边一个护士皱皱眉,走过来提醒:“医院不要喧哗。”
祁连看了她一眼,护士吓得脚步一缩,可是他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揽着江晓媛往旁边的座椅走去。
护士出声的一瞬间,江晓媛已经冷静下来,她默不作声地顺着祁连坐在长椅上,手机在兜里疯狂震动,江晓媛没有碰它,祁连看了她一眼之后,缓缓地把她的手机从外衣里抽了出来。
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腰往后一靠,伸出手,在空中逡巡良久,最后落到了江晓媛披散在后背的头发上。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晓媛却忽然开了口:“我知道,你不用说。”
祁连:“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江晓媛:“身边的人总会走的,比我年长的注定走在我前面,哪怕是比我年轻的……也可能随时离开,或是厌倦我了,或是出了意外,可能无论经过怎么样的过程,一始一终,人都只有自己而已——这病毒永远虐不到点子上,我看它也是活该被卡在时空夹缝里。”
她这话音刚落下,祁连手里的手机屏幕“啪嗒”一下黑下去了,等他再解锁屏幕,只看见了一个干净的信箱,里面什么都没有,仿佛方才种种都是幻觉。
说完,她站了起来,无论如何,她要去亲眼看一看奶奶。
一个人,不管自以为多么不同凡响,多么超凡脱俗,也总是有人不认同这种评价,他的生命中也总会充斥着生离与死别,总是有人讨厌他,总是有人厌倦他,总是有人尖锐地否定他的一切价值。
可是再尖锐的事,如果这就是现实,除了坦然接受,还能怎么样呢?
祁连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我也不行吗?”
江晓媛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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