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挑眉,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竟是反问她道:“还能如何?”
孟廷辉还欲再言,却见他双眼一直注视着前方高处,不由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过去
不远处正是城心阔道,一根木柱高耸直立,顶上挂了个人头。
那颗人头已经辨不出面目,脑壳已被人砸碎,其上被人射满了箭,利亮刃几不能容,腐肉朽骨甚是可怖。
她看清,腹部骤起一阵痉挛,差点吐出来,好半天才忍了下来,手指却在颤抖,怎么都止不住,隔了好半天,才敛目回头看向他。
男人亦扭头看她,嘴角划过一抹笑,道:“知道那人是谁?那就是之前当众杖杀我营士兵的柳旗知县高海!”
孟廷辉双手在袖中紧攥成拳,脸上竭力保持不惊之色,心知此人是着意令心生惊惧之情,便咬牙不吭声。
在京时听田符呈报乱军之事时,虽然知道柳旗县知县高海被乱军残杀,可此时亲眼目睹高海头颅被人割下高悬在柱、被当作士兵习箭之射盅,却是真实得令她股粟心寒。
城中显是已被这一营乱军劫掠一空,百姓是否安好她虽不知,可想必不会好到哪里去。她这一路而来想过无数种乱军之状,可却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等惨象!
心中才知,那一日在睿思殿中,他为何会那般狠厉无情地说出坑杀所有乱军的谕令。
当时她只道他下手过于毒辣,可眼下才知,不是他狠厉无情,实是这些乱军之行令人发指,不杀何以平民愤!
正文 章七十 乱平(上)
远处有士兵一路小跑而来,凑上前冲男人小声说了几句。男人色微变,挥手将士兵遣退,对她道:“这边走。
孟廷辉转身随他拐入一旁小巷中,走了百余步后,刚才的那一副惨象仍停留在她脑中挥之去,仿佛一抬眼就又会看见。
男人步履飞快,走的路皆是曲幽小道,弯弯绕绕左转右晃,可却不像是在抄近路,倒像是为了防她记识通向沈知书之处的路而刻意避开那些内城阔道不走。
就这么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男人才带她从巷子里绕了出去。街景荒芜,僻静一角立着几间屋子,外面看来很是普通,门口甚至连持械守卫的士兵也没有。
男人直冲冲地走过去,她便快步跟在后面。
进门左转,廊下着两个士兵,见了男人低声道:“霍将军在那屋子里等着,让属下直接把人带过去。将军令黄校尉立时回城头上去,莫要让朝廷的人钻了空子。”
男人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么,只将她交与那二人,便利落地返身出去了。
孟廷辉自入城始便听这些士兵们说起“霍将军”数次,心知此人当是柳旗大营的副帅霍德威,不禁觉得有些蹊跷。之前在京中时,兵报上明明说是乱军杀将占城,柳旗大营主帅赵邦、监军胡可肖均被乱军先后以枪刺死,急报虽未提及霍德威,可二府重臣皆以为霍德威亦是难逃一劫。可她却没料到霍德威根本没死,眼下看来反是事事受这些乱军士兵们尊崇,俨然一副乱军主事者的模样。
那两个士兵一前一后地守着她,带往最里面的屋子走去,一路缄默无语,任是她问什么也不开口。到了门边,一人伸手重叩两下,便拉开门将她推了进去,自己在外掩门候着。
廷辉略有踉跄,身子跌进去险些摔倒头侧眸轻扫,就见屋中坐着两个人,均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孟廷辉?”一人起身。俊脸侧转。一双长眸漂亮如昔。身上青袍干净整齐。丝毫没有被人囚困之窘状。
她看过去。点头揖道:“沈大人。”
沈知书脸上惊诧之色稍解。走了过来。道:“在下失礼。朝廷怎会派孟大人来此?”
孟廷辉没心思同他多言目光直直探向屋角地另一个中年男子。眯眸道:“霍将军?”
霍德威起身。脸色黝黑。开口却是恭敬:“久闻孟大人之名。”
她这才确认了霍德威果真没死。当下脸色就变了。却抑住没吭声。只是转头仔细看了看沈知书上下声问他道:“沈大人一切安好?”
沈知书看着她,脸色略急,似是有千言欲道,可却终是只点了点头,嘴角笑丝模糊不可辨,“我无大恙。”
孟廷辉垂眼,抬手拢了拢官服阔袖,不紧不慢地走到屋子中央的高椅前,施然入座这才又抬头看向霍德威,脸色素然恬淡。
她虽是女子之身,可这短短几步却是稳实含威,气势竟是毫不逊于那些两制大臣们,一时令屋中二人皆是微怔。
霍德威看了她半天,才一下子回神,开口道:“孟大人千里持诏赴此既已见过沈知州安然无恙,可否将皇上手诏与霍某一视?”
“不急。”孟廷辉面无表情,声音依旧轻轻的:“皇上手诏,自当于一营将士之前高声宣敕,乃彰天子浩威。我人既已在此无可能会欺你霍将军一言。”
霍德威脸色骤变,“孟大人!”
孟廷辉抬睫瞟他一眼问道:“潮安北路安抚使董义成有报,柳旗大营主帅赵邦、监军胡可肖皆已被乱军处死。敢问霍将军有何良计能于乱中保全己身,而能让乱军上下听命于将军一人?”
此话端的是无比讽刺是傻子亦能听得出那其中的浓浓诘责之意。
就连沈知书在一旁听了,脸色也是蓦地一沉。
霍德威听了更是怒不可遏,上前冲她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持了皇上手诏,便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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