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双眉终于皱了起来,转而又松开。男人低头冲他笑,眸光如水,红菱唇里白森森一口牙:「向来唯有在床笫之间,才会有人这么用力抓我的肩。」
灰鼠恨不得在他肩头抠出血淋淋五个洞。
扭头再看竹帘那端,昔日狂妄挑衅的妖物,已面色铁青奄奄一息。他一身修为尽被殷鉴所破,眸中幽光尽散,唯有一丝幽碧之色亦如风中之烛,转瞬间便要熄灭。跪坐于地的道者用衣袖不停为他将呕出的血丝抹去,他又再咳出,竟是止也止不住。
怒意蒸腾,他挥手一把将道者推开。道者垂眸敛眉,抿着嘴又固执上前:「我想再听你弹琴。」
「哈……」他仰天要笑,从前如琴音一般动听的嗓音低沉嘶哑,猛然涌出一阵剧咳,胸前斑斑点点尽是暗色血渍,「笨道士!若不是为了你这一身纯阳真气,我又怎会放着那些如花女子不顾,费心哄你一个?什么前世缘今世缘,鬼才知道你要寻的是哪个。」
他拿手又指殷鉴,面容中尽显狂妄不甘:「笨道士,若非横生枝节,你道你能活过今晚?」
「住口!」典漆气得怒目圆睁,挣扎着要从殷鉴怀抱里扑出来。
道者眼睑微敛,默不作声捧过那把断了弦的瑶琴,痴傻依旧:「接上弦,你还能为我奏曲。」
「去!」他又挥手要打,一掌推到道者跟前却迟迟不肯落下,道者镇静淡然的双目之前,幽碧的瞳孔中几番风云变化,最终仿佛怒极了一般,狠狠打开道者奉上的瑶琴,手掌捂上胸口,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口中污血直溢,似要将心肝呕出:「笨道士!你这笨道士!早知今日,我便该早一刻将你元神摄尽!还有方才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该留到明日!」
贪婪的妖,及至最后,痛心惋惜的依旧只是未曾入口的猎物。咒骂声一句高过一句,转而渐渐再不曾听闻声息。道者转身去拾跌落的琴,再回头,昔日的琴师伏在案前一动不动,几许寒风吹入,案前不见人影,唯留一截枯竹。
「原来是竹妖。」道者轻声说道。伸手将它同瑶琴归置到一起,而后又郑重放于案上,始终不见表情的脸上缓缓滑落一行泪,「我又怎会不知你是不是他,否则,怎会不让你拔剑?可是在你的琴声里,你就是他呀……」
寻找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永远都在茫茫人海里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就连下一步该迈向何方都不知晓。不停地拦住路人,不停地提问,然后不停地收获白眼与嘲弄。
「我只想歇一歇,就歇那么一会儿……」道观里的老道士曾说,过刚易折。寻找那人的信念太坚定太执着,于是就越发轻易地被妖物的琴声迷惑了,「我知道他不是善类,却还是忍不住跑来这里听琴……至少在琴声里,我已经找到他,可以不用那么累了了。」
「死在琴声里又怎样?至少……可以不会做恶梦,不必再找人。所以,我不恨他。」被扯落的竹帘散落在脚边,乐观倔强的道者静静说着,泪水划过脸庞掉在了琴弦上,「叮--」一声轻响,「我感谢他。」
典漆听得发愣,殷鉴拍拍他的肩:「走吧,我们先回去。」
被揽着肩膀强行带开的时候,典漆犹不甘心地回头,道者一直坐在琴案后,那个琴师曾经一直端坐的地方:「阿漆,我这样是不是很丢脸?」
灰鼠拼命地摇头,年轻的小道士翘起嘴角,唇畔微微拉开一个弧度:「放心吧,我没事。」太不可爱了。
第六章
因为被男人牵着手,回家的路忽然变得很长。典漆偷偷动了动指尖,相贴的掌心便贴得更加紧密,像是要融到一块儿去。灰鼠垂眼看着手指紧紧扣在一起的两只手,总觉得陌生得仿佛其中一只爪子不是自己的。小巷里偶然擦肩路过一两名路人,赶紧做贼一般把自己的袖子再往前扯扯。神君大人察觉了,翻脸如翻书的男人一使劲,就把瘦小的灰鼠拽到同自己并肩:「再动,我就抱着你回去。」
修为不济又浑身瘫软如泥的典漆赶忙老老实实安分下来,「砰砰」急跳的心中揣进了一只猫,挠得浑身别扭却又说不出口。
尴尬的静默里,男人一径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昨天晚上我哪儿也没去。」
典漆喘着粗气一路小跑,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殷鉴说:「你在屋子里一路找我,其实我一路躲在你背后。」
典漆开始磨牙。
男人说话的口气变得轻快起来:「发现我不在家,你似乎很焦急。」
「没有!」灰鼠飞速反驳,站住了脚,任由殷鉴拉扯也不肯再往前一步。
神君并不勉强,倒退半步站到典漆跟前,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愉悦,其中又夹杂着一丝好奇与探究:「我看到你在我房门前站了很久,在想些什么?」
灰鼠垂着脸坚决摇头。头顶便飘出男人的笑声,听在耳里化成了脸上越来越烫的温度。难得耐心的神君伸出手指来勾他的下巴,纵然典漆努力低下眼,却依旧不可避免地对上他仿佛带着魔力的目光:「想了些什么?」
充满磁性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耳朵里回荡,男人的锐利的视线如同一只鱼钩,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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