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员跑到家属区叫了一位老军医来。
霍传武的脸破了相,还算运气,木屑没戳进眼球,而是扎到眉骨肉皮里。医生把血擦干净,重新露出这孩子一张俊朗的脸。
伤口挺深,缝了四针,因为是在脑袋上,打麻药伤脑子,就没打药,直接缝了。
老军医缝完针,由衷说了一句:“小子,能扛,当兵的料儿,真给你爸长脸。”
几个大夫后来议论说,隔壁屋胳膊折了的那小兵,掉眼泪来着;这个脑袋豁了的小屁孩儿,竟然就没掉泪。
楚珣一直趴门框撩起门帘看,心里莫名揪着:那个长了一对漂亮眉毛的男孩,眉毛会不会缝成一条蜈蚣还能好看吗?
缝针的情形太可怕了,他看着看着,就没忍住,跑进去,拉了对方的手,那男孩手在抖,出了很多汗。
霍传武一直用力忍疼,手指掐得楚珣手都疼了,半张脸随即裹上纱布,看起来像一颗大白粽子,只露出一只眼。
楚珣松一口气:“还疼吗?”
传武人中上浮出一层汗,避过那几个老大夫的关注,方才挺着胸脯雄赳赳的表情收起来,哼了一声,悄悄对楚珣说出憋了半天的实话:“嗳妈,疼坏俺了。”
楚珣蓦地一愣,半晌,噗嗤,愣是让对方给逗乐了。
霍小二平时沉默冷峻,不苟言笑,不爱说话的样儿,一开口,声音沉沉的,小男子汉的腔调,而且自带一口浓浓的家乡味儿。
楚珣一笑,对方也笑,似乎还不好意思了,脸上笑出一粒浅浅的酒窝。
传武看楚珣的脸,尤其端详楚珣眉头上那颗红痣,愣愣地问:“恁的手,咋能发热呢?”
楚珣又一愣:“我发热了?”
传武用力点头,手攥着手:“挺热的。”
楚珣那时候也不懂,自己怎么会发热,只是手攥上去互相都挺舒服,热烘烘的,很暖的感觉……
楼道里传来迈着大步飞奔的声音,半大小伙子粗粗的一嗓子质问:“俺弟呢?”
霍家大儿子一掀门帘,进来,一把抱住弟弟,摸了摸头:“打破了?疼啦?”
霍传军深深瞪了楚珣一眼,低声吼道:“哪个把俺弟打坏了?!”
对方话音刚落,楚珣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是大院门口打群架一根木头棍子突然飞起来,飞出一颗木头茬儿扎你家小二脸上了。”
霍传军霍传武俩人同时冷眼看着楚珣,嘴角同时卷出意味深长的小表情。
楚珣说完,自个儿都觉得忒丢人了太不诚实了好孩子不能这样儿!他默默地低下头,撅嘴,愧疚地不说话了。
霍传军脸上那表情分明是说,你小子以为我不知道谁打的?
而霍传武脸上那表情分明是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家弟弟……
当晚,霍家老大把弟弟抱着回去了,霍师长家住在家属宿舍区相隔两栋楼的位置,两家挨得不近。
楚瑜也滚回家来,自然是被爷爷奶奶臭骂一顿,不省心的熊孩子,惹祸,在全大院丢人。
这孩子被家长教训甚至挨他爸棍子,也都习惯了,浑身筋骨都皮实着,盐酱不进,软硬不吃,在他爷爷家客厅贴墙根儿罚站,还歪着脖子、两脚稍息站着,一副赖吧唧的样儿。
楚珣第二天早上去食堂打饭,为爷爷奶奶买油饼炸糕,领牛奶,竟然看见霍家男孩,半张脸还裹着“粽子皮”,也端着饭盆,自己一路走到食堂打饭。
一群孩子之间八卦议论,楚珣听哥们儿说,霍师长当时明明就在营房里,听说自家小子头扎破了、满脸是血、被人送卫生站,竟然没挪窝,该干嘛还干嘛,就没露面。
霍传武当晚回到家,也挨罚了。
霍师长问小儿子:“让人揍了?”
传武低头:“嗯。”
霍师长问:“恁为啥就能让人揍?恁晌晚为啥在院门口、跟警卫员凑一处?他们放哨,恁去给人敲锣?!”
传武:“哦……”
霍传武很自觉地自己溜到墙角,立正站好,罚站反省。
霍师长扫了一眼,突然问道:“哭鼻子末有?”
传武摇头:“末有。”
霍师长重重哼了一声,脸色缓和许多:“拿板凳去!”
就因为没哭鼻子,罚站改为罚坐。霍传武乖乖搬了一只小板凳,墙角端端正正坐好,埋头反省到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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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大少挨了骂,霍师长也未追究,可是这事儿并没算完,第二天,警卫连战士炸了。
那个被打的小战士,胳膊真骨折了,伤得厉害,这下子,他的兄弟们不干了。警卫连小兵蛋子们,平日就跟大院里这帮骄横跋扈的高干子弟时常摩擦龃龉,如今又被打了。遭此折辱,年轻人气盛,小兵也讲自尊,谁乐意受着?有些事儿积攒起来其实不是一天两天,积怨已久。部队大院里等级森严,按衔儿讲求待遇,可是大家都是十七八岁大小伙子,首长儿子是首长的儿子,下级士兵难道不是爹妈生养出来的?凭什么就让你白打?
而且,警卫连里一半儿人是霍师长的济南旧部,都是老乡,特别抱团儿,讲求兄弟义气,一个兄弟被打残了,其他人全都不干了。
警卫连战士当下跟大院领导打报告,集体要求复员转业,老子们不给你们站岗受气了,俺们宁愿回家种地!
你还别说,当兵的横起来,这招真绝。
一个两个人闹腾,你可以拿军法纪律往下压。
一个连都炸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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