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悲伤能够用肉眼看见,那么靳南的悲伤足够填满整栋医院的大楼。
岑青禾见不得他这样,所以硬是拉着他的胳膊,半强迫的将他拖出停尸间。
常文娜之前晕厥,是因为高血压,情绪陡然大起大落,人直接就不行了,也幸好是晕在医院里面,如果身边没人,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给她打了针也吃了药,她睡到凌晨才睁眼,一睁眼就哭着要见常姗,那场面看得人心里揪痛。
靳南搀着常文娜去停尸间,岑青禾没敢再去,她很怕再一次掀开那层薄薄的白被单,她所有的勇气都用来骗靳南了,没办法再调动一次去骗常文娜。
昨晚她坐在常姗的病房,如今她坐在常文娜的病房,漫漫长夜,如凌迟一般,期间商绍城给她打过一个不足五分钟的电话,听得出来,他那边忙到脚打后脑勺,她不想扰他心,所以几乎是咬着牙,没有哭,强装冷静的说:“常姗走了。”
商绍城在对面沉默半晌,说:“好好劝劝靳南吧。”
这种时刻说什么别哭都没有用,只能顾着还在痛苦中挣扎着的活人。
岑青禾点头,眼泪掉在手背上,她出声回道:“知道,你忙你的。”
病房中空无一人,她坐在沙发上,一天一夜也就喝了几口水,可整个人却犹如回光返照一般,不困也不饿,甚至不觉得疲惫。
没有看时间,岑青禾也不知道靳南是几点进来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疲惫,感觉分分钟都会倒下去,岑青禾站起身,问:“常阿姨呢?”
靳南出声,声音是低沉暗哑的,“送她回酒店了。”
岑青禾本想说,你也去休息一下吧,可是话到嘴边,她说:“我们说会儿话吧。”
她走到门口,把房门关上,病房中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岑青禾拿了瓶矿泉水,想拧开才递给他喝,但是拧了一下,发现没拧动,不知道是自己没力气还是瓶口太紧了。
靳南慢慢侧头,然后抬手把水接过来,拧开后递给她。
岑青禾道:“你喝几口吧,我不渴。”
靳南拎着没盖子的水瓶,没喝,也没放下,整个人一如行尸走肉一般。
岑青禾看着心里难受,她知道常姗的死于她而言,的确是悲伤的,可无论她再怎么伤心难过,也终是比不过靳南的。因为他们才是兄妹,哪怕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可他们互相填补着对方二十多年的人生。
这份感情,谁能一时消化的了?
站在靳南对面,岑青禾看着他说:“我答应过常姗,以后给你当妹妹,你心里有什么话,别憋着,我保证今天听过的话,只有你跟我知道,往后你有任何想说的话,也都跟我说,你就把我当常姗。”
每每提到常姗二字,岑青禾脑子里都是那个鲜活漂亮的女孩儿,完全不是停尸间里的安静尸体,也不是病榻上孱弱的病患,她仿佛定格在最美的年华,最美的模样,永远不老不死。
靳南却默默地掉着眼泪。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岑青禾几乎想象不到靳南流泪的样子,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哭呢但是这一天一夜,她见他流了太多的眼泪,无论是无声的还是低沉嘶哑的。
她喉咙哽到发疼,很怕再这样下去,两人的结果只能是又一场抱头痛哭,所以她努力忍着眼泪,出声说道:“你说话啊,是不想说话,还是不想跟我说话?”
“我跟你说,憋久了心里会有病的,你要是不愿意把我当常姗,那你就把我当个垃圾桶也行,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想说的,你跟我倒一倒,别自己闷着。”
靳南缓缓抬起头,红着一双眼望着岑青禾,薄唇开启,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好想她。”
一句话,岑青禾瞬间模糊了视线,可她仍旧努力装作坚强的样子,出声回道:“我也想她,但我知道她一定不想我这么伤心难过,常姗那么善良,她最大的不放心就是她不在了,你一个人怎么办,所以她告诉我,以后都要带着你一起玩儿,她这么担心你,你还忍心让她走的很愧疚吗?”
靳南不回答,一双眼中尽是无尽的想念。
想念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注定是徒留遗憾。
岑青禾暗自调节呼吸,抹掉眼泪说:“你知道常姗为什么要等到年后才走吗?因为她想陪我们一起过年,虽然她嘴上没说,但她努力了,她努力希望陪伴我们更久,也努力希望我们都能开心,所以我不会难过太久,我要以后每当想起她,都是开心的记忆,你也一样,如果你真的想念她,那就努力让自己活得开心一点儿。”
靳南的心被生生扯开了两半。真实的感受在托他坠入无尽的深渊,可情感上却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不要难过,常姗不希望你难过。
他脸上的表情完全就是个为难的孩子,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他不知道。
岑青禾看着这样的他,瞪着泪水还没擦干的眼睛,努力的哄劝道:“你跟我说说话吧,说什么都行,只是别憋在心里,我知道心里藏着事儿的滋味儿,太难受了。”
靳南心中确实藏了太多的秘密,而其中最大的那个,几乎把他压垮,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到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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