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发现,那些曾经爱护她的人一个都不在了,十六年的娇养也到头了。
枯坐许久,终于看见宫门上有人进来,三个黄门抱着被褥和日常的用具送进殿里。她偏头看着他们忙碌,然后一个瘸腿的来到她跟前,做了一揖道:“圣人莫坐在这里,还是去里间歇息吧!”
她听他叫圣人,觉得有点好笑,“我不是皇后了,官家还没下旨废我么?”
瘸腿的黄门道:“并没有这样的旨意,圣人且安心,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往后三餐臣等会准时送来,西挟是个安静的所在,圣人在这里修心养性,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说完,带着两个小黄门一瘸一拐地去了。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不是的,也可能永远没有消息,她就这样老死在冷宫里了。只是不知他夜深人静的时候可会想起她,之前的亲密像个不真实的梦,虚虚实实间游走,她不敢确定记忆可不可信,也许只是她一个人的杜撰吧!
看看四方天,天比今上离得近,她依旧一身华服坐在槛上,背靠着门框,低低哼他教给她的儿歌。
送饭的黄门来了又去了,食盒摆在一旁没有动。隔了一会儿见门上进来个人,绿色的官袍,戴着幞头,仔细一看是崔竹筳。
她站起来迎上去,“先生……”
她泫然欲泣,日光下的脸未施脂粉,白得近乎透明。他眼里有怜惜的神气,轻声道:“你受苦了。”
她嘴角扭曲,想哭又憋了回去。引他进殿里,因为简陋,显得很不好意思,“没处请先生坐……”她卷着袖子扫了扫胡床,“先生将就些吧!”
他蹙眉看着她,想同她说什么,微微嗫嚅,没有说出口。现在怎么安慰她都没有用,她唯一的救赎是今上,一切根源都在他身上。可是他未必会再出现,他忙着对付宁王,然后诏告天下起兵攻绥。
沉重的话题不想提及,他四下里看了看,“这地方倒是远离了尘嚣,我来时应该给你带笔墨的,你已经很久没有练字了吧,恐怕已经生疏了。”
她抿唇一笑道:“是太惫懒了,业荒于嬉。先生是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冷宫,不能随意探视。”
他说:“我有法子,你别问。我入禁庭是因为你,现在你失势了,我这直学士也当得无趣。也许过两天会请辞,离开钺国,到别的地方去。”
她静静听着,低下头,神情落寞。过了很久才点头道:“应该这样,我之前曾多次想让乳娘和金姑子她们出宫,可惜都未能如愿。现在害得她们连坐,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先生能走便走吧,再停留下去,怕有一天会殃及你。我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谁也护不得。大家散了,各自保命吧!”
有些话在舌尖上翻滚,几乎泄漏出去,还是勉力含住了。他定定看着她,鼓起勇气说:“我若离开大钺,你跟我走好么?”
她茫然抬眼,想了想依旧摇头,“我这辈子都没指望了,先生不要挂念我。你一个人走吧,我是钉死在宫墙上的鹞子,飞不出去。”
要离开其实并不难,他有能力将她带出去,只看她愿不愿意罢了。他将手撑在膝上,大袖底下的五指紧紧握起来,“你还留恋他们么?我这段时间总在反省,当初不该把云观的死因告诉你,你年轻气盛请命和亲,那时就做错了。”
她说一切都是命,“我很后悔,带累了乳娘,不知她现在怎么样。还有阿茸……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她,其实不是。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头上插着稻草,跪在路旁卖身葬父。因长得不美,连勾栏里的人都不肯买她。我看她可怜,求爹爹给她钱,她替父亲下葬后到府里来找我,自此便跟在我身边了。我和她朝夕相伴九年,我也一直在为她的以后打算,可是现在都毁了,她自绝了生路。”
她说着哭起来,眼泪顺着小绶上的玉圭滑落下去,打在足旁的青砖上。他叹了口气,“有些东西书上学不到,我也没有教过你。对很多人来说,恩情比不上爱情,阿茸也是这样。”
她被他说得发愣,“先生是什么意思?”
崔竹筳淡淡一笑,“你没有发现阿茸很喜欢云观吗?云观曾是大钺的太子,阿茸却总称他为云观公子。阿茸是无父无母的人,家和国在她的心里没有那么重要。她喜欢一个人,这个人在云端里,她自惭形秽,愿意为他粉身碎骨,这就是她对云观的感情。所以毒是云观下的,阿茸之所以供出绥国来,是因为在她心里,故国远远无法和云观相提并论。我想云观应该对她有过什么承诺吧,也许曾经许过她将来……”他留意她的神情,温声道,“年轻的姑娘,容易被爱情迷花了眼,你也一样。我能推算出来的事,今上就算当局者迷,给他点时间,他必定能发现漏洞。如果他来找你,说明他还在乎你。如果不来……那么他在君临天下和你之间做出了选择,他会废了你,甚至牺牲你,拿你做借口,以此攻打绥国。”
她默默听着,大滴的眼泪滚滚而下。她猜得透官家和云观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只是猜不透阿茸。原来她也喜欢云观,那么卑微地喜欢着,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先生,你说云观会不会去救她?”她抬起手臂拭眼泪,哭得有些多了,两只眼睛酸痛异常,不得不眯缝起来。
崔竹筳缓缓摇头,“他连你都不会过问,更别提阿茸了。不过这个当口他也确实不好出手,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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