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感情积淀,哪怕仅仅是止乎礼的师生情,总比陌生人相处要好得多。
卸了担子,人就轻快起来,即便后有追兵,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人越少目标越小,不像上次受乌戎挟制,几十个死士和硬探里不全是他的人。所以借助御龙直的力量把他们全部歼灭,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行至回龙峪的时候,到底碰上了盘查的禁军。拦下他们,咋咋呼呼问车上何人。他压着嗓子说:“是浑家。只因吃外甥的百日酒,路上受了风寒,现正欲赶回家请郎中看病,不敢耽搁。”
为首的禁军挑起门上厚毡往里看,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妪卧在那里不动弹,看样子是昏死过去了。他嫌晦气,大过年的怕沾染了病气,把手收了回来,粗声问:“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他把毡子压实,点头哈腰道:“从禹王台来,往新封去。”
禁军中一个生兵道:“禹王台边上是有户人家孩子满百日,可说得上那户人家姓氏?”
他说:“姓唐,他家产妇姓吴,正是老汉的女儿。”
领头的回身看,那生兵颔首示意,想来是没错的了。便清了清嗓门问:“路上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或是见过一位绝色的娘子?”
他摇头说没有,“绝色娘子未见到,就看见城中粉食店里卖人乳粥,现挤现熬。”
那些禁军呸了一声,“好个老汉老不修,还爱看产妇挤人乳,怎不去看你女儿?”
一群人上马,抽着响鞭走远了。他上车驾辕,继续朝他既定的方向前进。
秾华醒来已经将近日暮了,嗅多了麻沸散,脑子里浑浑噩噩,鼻腔也酸得难受。她睁着眼,过了很久才逐渐能够控制自己的手脚。勉力坐起来,挑帘往外看,四野笼罩在一层雾气里,茫茫的,像行走在异世。
脸上被什么蒙住了,牵绊着很难受。她抬手一摸,那脸不是自己的脸。她吓了一跳,慌忙撕扯,撕下来一层皮,悚然扔得老远。想起白天的事来,挣着身往前揭门帘,帘外的人好整以暇赶着马车,姿态宏雅。发现身后有动静,转过头看她。她跌坐回去,望着这张陌生的脸,惊慌道:“你是什么人?”
他眼神冷冷的,手里鞭子敲了敲车辕,声音却还是原来那个声音,“饿了么?前面有个村落,找户人家借宿。”
她明白过来,这老翁是他乔装的。真奇怪,他竟然这样深不可测,像堆叠起来的高塔,几乎让她看不清真面目。她愤然瞪着他,“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回过身去,淡然道:“以前约定好的,带你去庐山,到那里过悠闲的日子。”
她的嗓门变得尖而利,扣着门框道:“你可曾问过我的意思?谁答应同你去庐山了?放我下车,我要回禁中。”
他带了点嘲讽的味道,“禁庭就当作是上辈子的记忆吧,你回不去了,浮华渐远,以后要与我做伴。”
她气得打颤,“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我有郎君,我早就为人妇了,你为什么不去找自己的幸福?”
他说得理所当然,“我的幸福就在你身上,用不着找,现在这样就够了。”渐渐走近村落,正是傍晚时分,炊烟四起。这是个真正平和的地方,家家户户门上贴着崭新的大红对子,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除夕的欢乐。他扬鞭往前一指,“那家怎么样?这村子远离汴梁,不知道禁中发生的事,要借住的人家也必定是老实巴交的寻常人……你会留神自己的言行么?若是泄漏了行踪,我为求自保,可能会杀人灭口的。”
她瞠大了眼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撕脱面具笑了笑,“我一直是这样的人,只是你从未留意过我罢了。”
他将车赶进村子,在村口的那户人家屋前停了下来,重换了张人皮面具替她仔细粘好。样貌太出众的人容易识别,像先前的禁军那样,只要问及绝色,轻易就能打听到。他不得不小心防备,待一切都布置好了方下车去。
秾华看着他上前敲门,斯斯文文地作揖说明来意,“路赶得急了,以为前面有集市,谁知走了三十里也未遇上。眼看天黑了,我家娘子胆小,不敢在野外过夜,只得登门叨扰了。”
家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平平常常的农户人家,过年穿着簇新的褙子和窄袖衣。秾华见她迈出了门槛往外看,灯笼底下映照出一张朴实的笑脸,点头道:“今日是大年初一,节下赶路实在辛苦。若不嫌弃就请进来罢,家中正要开饭,请娘子下车,热腾腾用些饭菜。”一壁说,一壁将门大敞开来。
崔竹筳道了谢,回马车前搀扶她,低低道:“庄户人家心正,可以放心。”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说这话是为了警告她。以前的崔先生完全消失了,现在的他阴狠狡诈,哪里还有半点儒士的风骨!她感觉厌弃,但又不敢妄动。好好的一家人正共享天伦,别因为她招致横祸,所以只得按捺,即便要逃跑,也要另选时候。
他牵她进门,大袖掩盖下的两只手使劲缠斗,她想挣脱,无奈被他攥得更紧,将她五指捏得生疼。她面上不好有异,干干挤出个笑容向家主婆纳了个福,“大过节的,叨扰阿嫂了。”
那主婆热情往家里引,门内纵出两个孩子来,梳着鬏发,手里提着橘灯,看见有客来,大睁着两眼仔细打量他们。
秾华见他们可爱,从袖里掏出两个游戏用的金棋子,悄悄分给他们。那妇人见状连连让孩子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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