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土地情况和牲口农具情况,并按照那户人家里的状况简单地评估一下儿其生活水平。
只不过,秋穆这次普查只调查中农、贫农和雇农,而不调查地主和富农。这是因为村公所的性质决定了,干部不能为封建剥削者服务。现在村公所里无论是带“长”的还是不带“长”的,都不屑与地主、富农为伍。
秋穆虽然认为应该把地主富农家的情况调查清楚,但却也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虽说地主、富农家庭出身的人不一定不革命,但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是他们觉悟了主动去找村公所——就像王高从那样——而不是村公所主动去和他们就和。
就这样,秋穆一家一家地走、一家一家地问。这大概是许多群众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深居简出”的财粮主任,之前听村里的小夫郎传那些关于秋穆的事儿,许多乡亲都以为她就像那些城里的知识分子似的,穿着洋布的西装、戴着呢子的圆帽儿,管着一大堆银元,并且随手就能送给那些男孩子各种好东西——否则秋花香和丁凤仙为什么要跟她好呢?虽说丁凤仙只是个普通群众出身的男孩儿,但秋花香可是地主家的少爷,很多不了解的乡亲都暗暗觉得,秋穆肯定是给了他不少好处的。
然而见到秋穆本人,他们便发现和想象中差距太大了。秋穆的打扮和普通的贫农没啥两样儿,也像那些民兵队员一样,若非必要就不穿鞋。天气越来越冷了,但她还没有一件儿棉衣,而只能穿着两层土布衣裳。
如果说她和别的贫农姑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她的头发了。秋穆是卷发,但不像别的农村姑娘的卷发那样容易打绺儿①。因为她经常洗澡,顺带着也把头发也洗干净了。
而秋穆说话也是完完全全的本地口音,声音都是平和温润的,一点儿也没有那些知识分子大官儿②的盛气凌人,一听就让人觉得她这个人很好相处。加上秋穆笑起来的确也很好看,很容易就获得了乡亲们的信任——虽说不能以貌取人,但外表和行为讨人喜欢的人总是能够在社交中占便宜的。
同时,随着秋穆与乡亲们的接触更广泛,她也逐渐认识到,丘阳群众的生活并非她想象的那样简单。他们的生活有好的一面,比方说勤劳、正义感与密切的邻里关系,但也有坏的一面,比如家庭内部的等级制度和个人主义的思想③。
由于千百年来,丘阳的规则都是由权贵制定,而用于剥削压迫群众的,所以群众并不怎么相信规则,而是更相信人。群众总有一种不正确的观念,认为拯救村子的是一个好干部,而没有意识到事实上应该是一种好思想。
群众认为这个好干部必须方方面面都好,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完美无缺。这让秋穆觉得有些迷惑,因为那样完美的人肯定是不存在的。
她问了一些群众,让他们说哪个干部可以真正救丘阳。他们都回答说现在的干部还不行。很多群众相信张兴满是丘阳最好的干部,因为之前是她带领民兵队,现状她又继续带领村公所。但他们又说可惜她的脚跛了。由于她的脚跛了,她就不完美了,而且如果她真的完美、无所不能的话,也就不会在战场上受伤了。
这种思想对于生活在法治社会的人而言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但秋穆能够理解这种思想形成的原因。对于之前千百年的历史而言,反|动的一直是封建统治者施加于群众头上的“法”,但“人”却能够带领群众来反抗,“人情”能够让部分群众稍微逃脱严苛的“法”的束缚。因此群众更相信“人”而不是“法”,更寄希望于个人(如果没有个人,则寄希望于神仙),而对规则没有什么信心④。
此外,有的群众还是不相信村公所能够带领大家翻身,而有的群众大概是听说过一点儿关于解放军的事儿,说八路军⑤是会为人民做好事儿的,毛|主席是“圣人”。这一部分群众是如此执着地寄希望于毛|主席,然而他们眼前的、村里的干部,在他们看来都是差点儿意思的。
秋穆一面统计各项数据,一面和乡亲们闲聊,碰上这种观点也不去反驳,只是听他们说着,让他们发表完自己的见解。虽然群众的一些思想在她看来是有悖于科学社会主义的,但这却体现了,群众已经开始关注革命、开始意识到自己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
大体上来说,群众运动正在往积极的方向发展。
注释:
①从前农村的卫生条件较差,而北方气候干燥、气温偏低,加上卫生意识弱,许多人都不会经常洗澡。
②由于民国时期教育垄断严重,能够接受较高等教育的非富即贵,故而容易被农村地区的群众概括为“大官儿”一类。
③部分参考《毛选》中毛对农民出身的战士的弱点总结。其中“正义感”来源于农村群众对于民主和平均化(其好的一面)的天然向往,以及由于农村熟人社会,人与人之间关系密切,容易对个人的行为对错进行监督。
④关于民国时期国统区所谓的法律及其执行,有一些十分可笑的地方。《翻身》第55页,记载了一个中农李宝玉控告媳妇和邻居通奸的事儿,最终的处理办法是让李的媳妇与邻居上交罚款,而李的媳妇的罚款自然由李出钱上交。结果:李的媳妇与人通奸,但李却损失了几块银元(这对于当时中农而言是相当多的),而村官则小赚了一笔。
⑤当时八路军与新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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