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特有的尖厉,清晰的声线,一下就吸引了整个局势的注意力。
“这些粮食,都会运到渡州的县衙,你们以为,到了沈仲那狗官手里,你们还能分到几升几斗吗?”
在这声音的煽动下,已经安静得像是羔羊的灾民,再次骚动了起来。
“抢粮啊!不想饿死就抢啊!”魔鬼煽动起了人类的本能。
不知是谁射破了装粮的米袋,白花花的大米,一下从口子里涌出来,撒了一地。
饿狼群里,丢进去一块散发着血腥香甜味的肉。
一拥而上的饥民,将护卫粮草的士兵们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他们跪在泥土里,将大把的米和泥,一起塞进嘴里,囫囵吞咽下去,即使脖颈处青筋毕露,双眼噎得通红,也不绝不停止。
他们疯狂地爬上了粮车,发疯般去撕扯车上的米袋,匪贼们骑着马,来回穿梭践踏,将场面变得更混乱。
两声响哨过后,零零散散数十个还活着的匪贼骑着马冲出来,跟着那少年装扮的女子,重新消失在绿林之中。
漓央望着那个人逃走的方向,沉了眸子。身后粮食像水一样,哗啦啦流在地上的声音,哄抢的声音,吞咽的声音,一瞬间,都在漓央的感官中放大,放大……
躁郁。
因为这些愚蠢的,卑微的人,让她逃掉了。
被饥民缠住的士兵,要优先保住粮食,根本无暇去追逐那几个零散的贼寇。漓央甚至看到,那个带头逃跑的人,在狼狈和慌乱中,还不忘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又凌冽,又锋利,如同一场横穿山谷的疾风。
漓央有种自己几乎要被吹落山涧,被咆哮奔腾的山洪吞没的错觉。
那一双眉眼,真是像极了他的母妃。
……
山里的贼寇逃窜之后,护送粮草的士兵用雷霆手段,惩处了几个带头哄抢的灾民,场面得以控制,天子派遣至灾区的赈灾使,终于进入了受灾最严重的渡州。
三月未落一滴雨的渡州,已经是盛夏时节,炎热,干燥,连呼出来的气,都像炭火堆里燃起来的热焰。
城里眼巴巴的灾民们夹在进城必经的主干道上,翘首以盼,他们的皮肤沉黑暗黄,如同失去了水分的橘皮。
漓央出了马车,抬头望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目之所及处,都是一张张相似的枯槁的脸,唯独中央大道上,站着那数十几位乡绅官员,却面目白净,衣食无忧的模样。尤其站在人前,为首那位渡州知府沈仲,身材臃肿肥胖,一脸气虚之相,酷暑炙热的烤晒下,出了一身大汗,满脸油光。
漓央神色未变,只是看着沈仲,倒像是看了一头脑满肠肥,即将被宰杀的猪。
都说渡州旱灾最重,饥民遍地,白骨铺道,野有饿殍。要他看来,数百万人受饿,独没有饿到这渡州的父母官呢。
眼底划过一丝冷意,漓央下了马车。银线绣织的云靴踏在黄尘扬荡的沙土路上,黛青色的锦绣衣裳沾了尘埃。那样娇贵的璧人,实在与这苦难深重的红尘,太格格不入了。
“下官见过九殿下,殿下千岁……”沈仲带着当地的乡绅迎上来,满脸堆笑。
漓央眉梢都未动一动,淡漠地应了:“沈大人多礼了。”
身后的护卫队正将天子的御诏拿出来,当众宣读毕。沈仲不敢怠慢,恭恭敬敬接了圣旨,忙不迭应声道:“下官自当竭力协助殿下……殿下远道而来,还请屈身前往府衙小憩片刻,赈灾之事,须从长计议……”
“沈大人盛情。”漓央低垂眉目,“只是灾情刻不容缓,我歇得,百姓的肚子歇不得了。”
沈仲瞥了一眼源源不断入城来的粮车:“殿下的意思?”
“劳烦沈大人寻几口大锅来,就在来往城门这边,搭起粥棚,张贴布告,通知城内城外的百姓,来领粮吧。”
沈仲脸上一闪而过一丝诧异之色,就连他身后那些州府里的乡绅们,也讶异地看着前来赈灾的九皇子漓央。他们之中,有人偷眼瞥向漓央身后的蜿蜒粮草车队,眼中尽是贪婪不舍。
漓央见沈仲未动,神色更凉薄几分:“沈大人有何疑问?”
沈仲俯首作辑:“这……怕是不妥……”他心底已对这天家贵子有了轻看之意,只道九皇子漓央从未体察过人间疾苦,并不懂赈济之事。
“有何不妥?”漓央横了眉,脸上不悦。
“赈灾出纳,都须按规章行事,灾区特设了粥厂,朝廷赈下的粮食,理应运到粥厂,一则方便管制,二则也不坏了灾区的条理。”
“哦?那粥厂负责分派粮食的官员何在?”
沈仲身后,一个身矮虚肥的官僚应声而出:“回禀殿下,正是下官许继文。”
漓央打量此人几眼,突然问道:“城中存粮还有多少?”
许继文一愣:“这……下官……估摸有数百石。”
“估摸?”冷冷一笑,漓央道:“人命关天的大事,荀大人就是这么估摸的?”
许继文头上的冷汗瞬间倾额而下:“殿下明鉴,粮食都集中在商户手里,粥厂供应的赈济之粮,都是从商贾手中购得,为让灾民们天天喝上一碗热粥,我渡州府衙已经入不敷出,负债累累了……”
“许大人此言,倒是说渡州府内,有奸商乘机抬价,发难民财了?”
“这……”许继文哑口,低着头悄悄往身后的沈仲身上看。沈仲也面有难色,冲他微微摇头摆手。
漓央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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