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天上看着自己。
乾清门到了。守门侍卫早已得了内务府通知,眼见公主銮舆来到,忙迎上来请安。照规矩额驸不能跟随进宫,只在乾清门和内右门外设案焚香,行三跪九叩大礼谢恩即可。格格的銮舆则一路不停,径自驶进宫去,身后是抬着礼盒的吴府家人。但他们也必须在内宫门前止步,将礼盒交与接班的太监。
再看到那些红墙绿瓦,那些重檐高阁,那檐上的兽吻,檐下的风铃,建宁觉得了一丝亲切。趾高气扬的侍卫,规行矩步的太监,蹁跹微步的宫女,以及高高地骑在索伦杆上喂乌鸦的小兵,这些都使建宁有一种劫后重逢般的感动,她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讨厌皇宫的,也并不是那么讨厌出嫁,因为只有出嫁,才可以让她自由地穿梭在皇宫与额驸府之间,等到今日归宁之后,她甚至还可以走出额驸府去到长安街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她的世界会比从前更大,游戏会比从前更多,这样看来,出嫁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过去现在将来的许多画面叠映在建宁的心上,让她觉得恍惚,分不清是在自怜自艾还是在自欺欺人。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鸦鸣,建宁一惊,蓦然抬头,电光石火一般,她忽然有点想起了吴应熊是谁!
建宁的朱轮车刚进宫,子衿便悄悄儿地溜进御花园,离那些侍卫远远地候在绛雪轩门外了。是吴良辅告诉她的,吴良辅说皇上准备在绛雪轩召见格格,兄妹俩好好儿说上半天悄悄话。
子衿有些看不透吴良辅,他对皇上真是忠心,皇上说一,他立刻就说三减二,四减三,五减四,总之把皇上的话发挥得十足十,可是十句话绕着弯儿说的还是一句话,就是皇上说的那个qu;。然而皇上听了,却会觉得很舒心,觉得吴良辅想得周到,不愧是朕的内务大总管。但有时他也会做一些背着皇上的事儿,比如帮废后的侍女子衿传话出主意就是最明显的例子。人人都说他攀高枝儿打死狗,可是子衿看来却并不是那么回事,从前皇后还住在位育宫的时候,并不见吴良辅来得特别殷勤;如今皇后被废了,宫里的奴才一夜间全换了嘴脸,吴良辅倒好像对她们热诚起来,很肯帮忙的样子。
慧敏被贬至冷宫后,所有的侍女交由内务府重新分派,因为照规矩废后应该亲自执帚扫尘,洗衣舂米,只有这样才可以真正做到躬身自省。然而子衿和子佩苦苦哀求,坚持要留下来侍候皇后。也是吴良辅帮她们说服皇上,说慧敏尽管被废,不再是大清的国母,可还依然是科尔沁的格格呀,怎么能亲『操』贱役呢?又说子衿、子佩是慧敏家的包衣,吃的是科尔沁部落陪嫁给格格的妆奁,用不着宫中的俸禄,不如遵从她们自己的意愿。长平公主出家,还有琴、瑟、筝、笛相伴呢,难道大清的废后还不如一个前明的公主吗?顺治痛快地答应了,并且说,不必动用慧敏的妆奁,还是照旧例每月拨给俸禄好了。
这额外开恩让子衿和子佩看到了一线生机,以为皇上对娘娘仍是留有余情的,也就忍不住奢望一切还有转机。子衿开始更加积极地寻找赎罪的机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等待了,她必须主动地制造机会,向皇上说明一切。可是无论皇上走到哪里都有侍卫提前清道,她根本没有机会接近皇上。不是没想过要拼死惊驾告御状,告的就是她自己欺君忤上,私制御带,连累主子。但是总是还没等她走近皇上身边十米,就老早被挡在人群外了,只有跪着等圣驾经过的份儿。她想,如果她敢;皇上做主quot;,只怕话音未落就被御前侍卫扭断了脖子;至于太后宫,那是想也不敢想的,那天太后的口谕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她根本就不想为这个侄女儿做主;再或是可以恳求那些得宠的妃子,请她们在皇上面前美言——然而又有哪个妃子是不恨皇后的呢?自从大皇子牛纽夭折,那些妃子们都跟防贼一样防着皇后,虽然谁也没有说出口,可是好像所有人都认定了皇后是凶手;还有贞格格,这也是可以跟皇上说得上话的人,可子衿吃不准贞格格站在哪一边,她和太后的关系远比跟皇上亲近,如果自己求了她,而她又不肯帮忙,却把自己出卖给太后,只怕没见到皇上就已经丢了小命——自己不是惜命,可是还要留着这条命报效主子,可不能白死了。自己替主子结的怨,自己得替她解开,不然死不瞑目。
又是吴良辅帮了她的忙,指点她趁格格归宁时拦轿求情。是吴良辅告诉了她格格的必经路线,也是吴良辅要她躲在御花园等候的。子衿有些为难,这宫里谁不知道十四格格不喜欢皇后,皇后入宫有多久,她们两个就做了多久的冤家对头。可是,除此以外,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死马当作活马医。子衿横下心对自己说,大不了一死,死了就解脱了。她并没有等多久,格格的轿子就来了——因为没见到太后,也不需要见皇后,省了许多功夫,只在慈宁宫外行了跪安礼便直奔绛雪轩了。子衿迎着公主的仪仗扑出来跪下,磕头如捣蒜,口口声声格救命,求格格做主。quot;
建宁呆了一呆,绿腰早已走上来斥道:quot;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拦公主的銮舆?还不拉下去打!quot;然而建宁天『性』是好事的,而且出嫁后第一次回宫,兴致颇高,很愿意管管闲事,便挥手问道:quot;你是谁?有什么事?谁要拿你的命?quot;
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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