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九只觉得冷。
这冷不同于冰雪或是料峭寒风,就好像是转眼间物是人非的如坠冰窟。那一瞬间封九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行动的能力,仿佛自己已经穷途末路。
他的灵魂曾那样抵触突如其来的火焰,如今却在不经意间缓缓向着这一缕火焰靠拢。
无数怨气在他耳边倾泻,问封九,问自己,或是问天……
世间能人异士无数,侠者仁者无数,享遍人间盛名,为何今日无人来救?
为何生魂在此,为何不能甘心为饲?
日日生离死别无数,为何偏生我入不得轮回?
生前潜心礼佛,今日为何不得渡生?
天道当真公平吗?一念生一念死,弹指千百年转瞬,这一生走不完沧海桑田,究竟在求什么?究竟有何可敬畏?
憎欲嗔痴惘,都是魔。
封九近九成灵力都在压制魔心躁动,似乎对于死劫临身一物所察。
南翼涅槃在手,雀影再度缠上了灰色人影的脚步。
此处怨气实在是太过浓郁,如同跗骨之毒。涅槃渡不了,烈焰少不尽。都是造孽。
万千冤魂纠结而成的灵智谈不上只会,大约是只剩下本能的,这才真的是麻烦。南翼利用雀影连同无边的灵火在拖,那边碧落树少了朱雀压制恢复了急速的生长,正在源源不断地放出怨魂。灰影不会思考,他也不知疲倦,只会竭尽全力想着封九靠近。
这是生魂,内中有源源不断的生机,仿佛是天外琼酿,是求而不得的长生不老,是放不下也想不开的执念的解药。
就在剑尖直指封九眉心,剑上死魂已经迫不及待向着封九扑过去的时候,封九蓦然睁开了眼睛。
封九的眸子是泛着浅淡的琉璃色的,此时却显得漆黑。瞳孔伸出像是有一线烛光,隐隐绰绰,又似乎摇摇欲坠。然后这股火焰惊掠而出,刹那间就如同点点星星之火遇见了干柴,刹那间引燃了满目贪婪的魂魄。
火如燎原,刹那间便已经波及了碧落树。
白虎站在远处的山头上,远远瞧见火起,长舒了一口气,笑道:“你瞧瞧你,说着不在乎,真不在乎你着急忙慌地跑来做什么?”
玄武就在他的身旁现了身,懒洋洋地往地上一坐,手上依然抱着他的兔子。他也不看眼前火焰漫天的绚丽景象,低着头专心地给兔子顺毛。
“你先前说,只有这个叫封九的小子能引魂火,为什么?”白虎不解:“我看这小子资质平平,没什么特备的地方。”
玄武语调平淡:“这话你直接问朱雀不就好了?”
“我倒是想。”白虎颇为烦恼地抓抓脑袋:“不过我看朱雀够烦的了,就没好意思拿这种事情打扰她。”
玄武慢条斯理地哼了一声,道:“我也很忙。”
“你能忙什么?”白虎大喇喇往玄武旁边一坐,拿肩膀撞了他一下:“你不就养个兔子吗?能怎么忙?说说呗,你先前是不是看到这小子的命数了?”
“我看不到。”玄武说:“他的命格在遇见青龙的那一刻就已经改变了,我只是无意间发现了他和舒明仪的因果。”
“谁?”白虎惊呆了:“舒明仪死的时候这小子还没出娘胎吧?哪来的因果?”
玄武用一种关爱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天衍化灵阵,他曾经是拥有天训之眼的人。”
白虎愣住了。
封九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
灵气在他身周跌宕,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气或强或弱,缓缓在他身遭聚集,有一瞬间,封九甚至恍惚能感觉到它们的掺杂了惶恐的欢喜。
他抬眼看过去,见火焰如同熔炉,无数怨灵在其中挣扎,怨气透体而出,灵魂在涅槃琴声中缓缓化作袅袅青烟重入轮回,煞戾鬼气却在烈焰之下仿佛融金一般,一点点净化为了月霜一样的力量,透过火焰,淅淅沥沥如同一场春雨,渗进他的丹田之中。
“他的气息!”白虎震惊之下从地上弹起来:“他的气息在变?”
他回头盯着玄武,像是见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场面下意识地征求同意:“这怎么可能?本源气息还能改变?”
“本源气息不会变。”玄武低着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白虎心中激荡:“那就只能说明先前他的气息并不是他自己的本源气息。”
“什么意思?”
“我说了,天衍化灵阵。”玄武好脾气地同他解释:“朱雀先前说,他遇见了另一个遭遇天衍化灵阵的少年,那个孩子的修为连带灵根都被人夺走了。封九很可能也是同样的状况,也就是说他现在的灵根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
白虎活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玩意还能换?”
“天下无奇不有。”玄武云淡风轻道:“说不定就有什么秘术是可以的,谁知道呢?就像咱们谁也没想过碧落树还能这么用一样。”
他说完,还很有闲情逸致地说教一番:“永远不要小看除你之外的旁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白虎:“……”
木灵根在萎缩,像是被切断了的一截藤蔓,青碧色一一点点暗沉下去,外表也在肉眼可见地枯萎,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养分,连苟延残喘也不曾有。
然而火灵根却像是重生一般,像是新芽冲破了芽苞,沐浴在天光细雨之下肆意地抽枝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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