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她一手拉住鬼差,一手在兜里翻找,匆匆摸到一件物什塞进阿兰怀里。阿兰没有波澜的眼眸一闪,露出一点不解。
晏方思慢悠悠地跟上来,对其中一个掉队的鬼差扬起手掌,低声说:“兄弟,就让她说句几话,我跟老鬼打个招呼,请你们全体员工喝酒。”
鬼差一哆嗦,示意前方架着阿兰的同事驻足。
沈歆深吸一口气,用力挤出一个看上去不那么难看的笑:“整个荻水镇最大、最香的白兰开了一树。有一个认识你很久的人要我把这朵最好的送给你。”
阿兰极慢地把白兰花展到眼前。
沈歆小心翼翼地问:“你有什么愿望吗?”
然而亡灵无法开口,她仿佛看明白了什么,目光越过晏方思和沈歆,落到三米开外的家门前。
阿福无言地守在那里,眼瞳中的灰色静谧而温柔。
第16章 愿望
小茉莉在饭点前穿过曲折的巷子回家,老远就听到一首奇怪的音乐。她走近一看,家门大开,狭窄的厅堂里聚集了不少生面孔,几年来未有过的灯火通明和热闹。她有些畏生,搓了搓手,把咬了半截的巧克力塞进裤兜里,进门寻找阿婆。
有个卷发的阿姨转头看见了她,似乎认识她,径直朝她走过来,微微俯身握住她的肩膀,“你是小茉莉?”
她眨眨眼,“是啊。你是谁”
小女孩的嗓音天真而稚嫩,在循环播放的哀乐曲调里尤为突兀。她四处寻找阿婆的身影,但今夜,她们小小的屋子里实在挤了太多太多的人,一双双截然不同的眼睛对她展露相似的怜悯。
莫大的惶恐袭上心头,她掰着手指甲,小声问:“我阿婆……在吗?”
“死亡”对小茉莉来说是个再遥远不过的词汇了。她偶尔也会恶作剧地在花盆里撒盐,让刚发芽的小苗枯萎,也会成天往附近的一个公园里钻,从土里刨出蚯蚓和蚂蚁,放在手心捏扁,再用泥土掩埋。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真正意义的死亡,真正的死是……
“你再也见不到她了。”有人在她耳边低语,与出现在屋子里的任何一个声音都不一样,冷漠笑着的音调,连一丝虚伪的同情也不屑给予。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想要找到那道声音的源头,可她无法找到任何一张与之匹配的脸孔。流言蜚语扑面而来,刀锋似地往她暴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寸皮肤上割。
“看,那孩子哭了,真可怜啊。她爸死得早,她妈改嫁,又生了个孩子,就不管她了。”
“听说她下午溜出去疯玩,要是她在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
“哎,不是突发病,是个什么癌症晚期吧?她阿婆看没什么希望,不治了。估计老人心里也有预感,早给她妈打电话来接她了。”
她挥开每一双伸向她的手,死命捂住耳朵,倚着墙根慢慢地滑坐下来。她从阿婆的钱包里偷拿十块钱买的半块巧克力被体温融化,在裤兜里糊成黏腻的一片。小卖部店员找给她的两块五在手心里攥着,有股陈腐的金属味,她原本打算回来跟阿婆撒娇认个错,分一半巧克力给阿婆吃,可再也没有人会无条件包容她的任性了。
那些陌生的亲戚不再围着她,而是去了阿婆的卧房。香和蜡烛烟熏火燎地呛人,她边哭边咳嗽,泪眼朦胧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拱她的脚。
是那个灰眼睛的小东西,它长得太丑了,丑得区分不出品种。它一扭一扭地爬过来,两只脏兮兮的前爪扒住她蜷起的大腿,粗糙的舌头舔干她脸上的泪痕。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流下更多的眼泪,“我要我阿婆!”
“我要我阿婆,不要你!”
它笨拙地蹭蹭她,并不柔软的肚皮贴在她身侧,无声地告诉她:不要怕。
阿婆不在后,养在家里的四只猫咪溜走了。整个家因失去了阿婆事无巨细的关照而充斥着陌生的气息,称得上熟悉的仅有脚边这丑陋的小哑巴。
她粗糙地抹一把眼泪,抽噎着戳戳它的爪子:“你陪我等妈妈,好不好?”
***
晏方思不知在看何处,敛去嘴角微乎其微的嘲讽,而后收回目光,放旷不羁地往沙发一靠,开一听啤酒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了几口,打出一道长长的嗝。见韩夕面带嫌弃地走到跟前,他好心扔一罐过去,吹了声口哨:“骚狐狸,一起喝酒啊。”
韩夕选择性忽略了他给自己的称呼,罕见地拉开拉环坐在了沙发另一侧。
晏方思笑眯眯地与他碰杯,“阿福的事,谢了。”
韩夕喝啤酒时也依旧板着冰封不动的脸,“处理妖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妖管会分内之事。它自己决定要留在那位小姑娘身边,我们也无权干涉。只是它身负的诅咒,我们还没找到合适的办法解开。”
“不是诅咒哦,”晏方思故作深沉地晃了晃仅剩一半的啤酒,腕上佛珠敲打在铝罐侧壁,清脆地一响,“是愿望而已。”
“愿望?”
晏方思勾勾手指,摆出一副“我只跟你讲,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喲”的幼稚相,扒住他的肩膀:“他最后的愿望竟然是完成阿兰的遗愿,你说傻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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