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明安擦了擦眼睛,眼泪滚滚而下:“父皇!您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偏袒楼阙吗?到底谁才是您的儿子?”
“不必哭了,”皇帝指了指地上散落的奏章,“你先把你面前的那份案卷捡起来看一眼!”
楼明安依言捡起地上的一本折子,正是大理寺刚刚送过来的那份案卷。
草草看了两眼,他的眼泪便收住了。
“你还有何话说?”皇帝没再看他,眼睛盯着光光的桌面。
楼明安跪直了身子,平静下来:“父皇,这都是刁奴挟怨报复,伪造了谎言构陷于我!儿臣不认罪!”
大理寺卿跪上前来,冷笑:“王爷的意思是说我大理寺审案不明,令王爷蒙冤了?”
楼明安“啐”地吐了口唾沫:“你们大理寺勾结的是谁,真以为本王不知道吗?”
“够了!”皇帝拍桌,“你是王爷,不是靠撒泼打滚就能过日子的市井泼妇!你做的那些事,你府里的人都已经招了,证据确凿,你什么都不必说了!”
楼明安霍然站了起来:“这么说,父皇是要治我的罪了?您也说了我是王爷!您要治我的罪,总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吧?别说我最终并没有杀了楼阙,就算是杀了他又怎样?难道您要我为他偿命不成?身为君王、身为父亲,您如此刻薄寡恩,让天下人怎么想?”
宁丞相抬起头来,沉声道:“王爷这话可就说错了。您几次三番谋害楼状元,皇上若是不管不问,那才是真正的刻薄寡恩,那才是真正要寒了天下文人士子的心呐!”
楼明安脸色微变:“宁丞相,你也被楼阙收买了吗?----父皇,楼阙他尚未入朝,便已经开始结党营私,其心可诛……”
皇帝没有再理会他的叫嚣,径向张平下令道:“拟旨:定北王楼明安,狼子野心图谋不轨,谋害亲兄不孝不悌,着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圈禁府中无诏永不得出!”
楼明安脸色大变:“您要废我为庶人?!可是----宁丞相,你说句话啊!父皇若是废了我,将来这天下……你们要扶持谁?河间王那个废物吗?!”
宁丞相和大理寺卿都没有说话,皇帝已经语气平淡地念出了第二道旨:“桑榆县士子、新科状元楼阙,朕之嫡子也。二十年前,伪帝上下其手残害宗亲,朕深为忧惧,遂于嫡长子降生之后,令工部尚书楼衡抱养,归于民间。今此子学成还朝,朕理当为其归宗,载入宗谱。”
“大周国本当立,朕之嫡长子楼阙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正定元年五月十六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原工部尚书楼衡,昔年为保太子蒙冤获罪,痛失亲子;二十年来忍苦乡居教养太子,有大功于社稷,特授为太子太傅,赐金千两,子孙恩荫世世不绝。”
……
楼明安听着皇帝用平平淡淡的语气口述着一道道圣旨,看着张平微颤的笔尖在黄绢上留下墨迹,只觉心中一阵阵发寒。
这么快,这么狠!
他以为他的父皇会瞻前顾后,他以为楼阙虽有那层身份,但先前既已流落民间二十年,要找回身份必定难于上青天的。
谁知一向小心谨慎的父皇竟会一反常态,将那样重大的一件往事明明白白地公诸天下!
君臣换子,捏造罪名构陷大臣出京……
这样的实情并不光彩,可皇帝不但说了,而且是在圣旨之中,明明白白地说了!
嫡长子。
刚刚认了他的身份,载入宗谱的圣旨和立太子的圣旨同时下发,这样一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皇帝不会不知道,朝臣们也不会不知道!
可是皇帝没有迟疑,宁丞相和大理寺卿没有阻止,楼阙也没有推拒!
他们所有人都把这件事看得很平常,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茫然无措,只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下来了。
原先他的父皇只有两个儿子,都是庶出,他居长。
他一直觉得,父皇所有的一切,将来都是属于他的。
这就是他得知楼阙真实身份之后乱了方寸的原因。
嫡长子从天而降,他又成了什么?!
楼明安隔着好几个人看向楼阙,满眼不甘。
父皇说他丧心病狂。
可他先前明明不是这样的!若不是这个半道上冒出来的嫡长兄,他哪里用得着“丧心病狂”!先前的十五六年,谁不夸他聪明灵慧、有仁爱之心!
都怪楼阙,都怪楼阙!
楼明安心中一万个不甘。
连着几道圣旨写完,用了大印,张平早已经擦了好几次汗。
这是,一日之内天翻地覆啊!
皇帝废了一个儿子,又找回了另一个儿子,大臣们吵吵嚷嚷好几个月的立储之事,三言两语就这么定了,连个争论的机会都没给人留!
不过……
张平看向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的宁丞相和大理寺卿,又放下了一大半心。
看样子,群臣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吵嚷的。
所以,事情就这么定了?
楼明安心不甘情不愿,但有羽林卫押着,他连话也没能多说几句,就被人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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