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你三舅来, 这回朕最不满意的还就是这书里提到他的部分!”康熙将紫砂茶盏放在唇边轻啜一口,听佟懿儿说起索额图,立刻将茶放回托盘打开了话匣子,“也不知那些修书的在怕什么,竟连索额图当日声称支持撤藩的人皆应处斩的话都不敢记下来!”
“现在三舅刚恢复了领侍卫内大臣的职权,翰林们自然要见风使舵,谁敢得罪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就在康熙数落大臣们不敢实话实说时,佟懿儿也终于想明白自己才读到的版本究竟差了什么。见康熙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佟懿儿笑着坐到他身边轻抚胸口道,“您要是不开这个口,他们谁敢说当今太子的叔姥爷半句不是?”
“尼楚贺的阿玛几年前就去世了,朕也对这个岳丈极尽哀荣----可是朕重用他索额图,和尼楚贺、保成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康熙与索额图相处多年,最不喜他仗着自己是胤礽的长辈就作威作福,“他是比尼楚贺的阿玛有才干,却也比噶布喇贪婪多了----”
“您怎么想是一回事,可是满朝大臣人人都在‘揣摩圣意’,真正明白您心思的又有几个?”佟懿儿想起当年尼楚贺还在世时其实跟索额图的来往也并不是很多,但如今尼楚贺只给赫舍里家族留了胤礽这一个独苗,索额图待胤礽比亲生儿孙还要上心,更多了几分殷勤,亦是情理中事。
“是啊,索额图他们分明是要通过朕得到权力,得到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虚荣----位高权重者哪个不是如此?想明白了朕还是得把他请回来,为了朝廷的大局……这倒好,他刚一回来,就有人曲意逢迎了!”斜眼瞥了瞥桌上的书稿,康熙的神色中写满鄙夷。就在此时,佟懿儿心中暗生一计。
“孩儿给皇贵妃额涅请安!”翌日下了早课,胤礽得空便到承乾宫问候佟懿儿,正巧碰见她在读《平定三逆方略》,不免好奇多问了一句,“额涅正读的可是三逆方略的书稿?孩儿还未曾有幸一读呢!”
“哦?你汗阿玛竟没有让你参看么?”佟懿儿笑着抬起头来,“或许是你汗阿玛觉得书稿尚有不成熟之处,想等出了定稿再给你看吧!”
“皇贵妃额涅所言有理,孩儿受教。”玉衡搬了梨花木杌子到胤礽身后,他点头谢过后方才缓缓坐下了。
“保成你这些年被你汗阿玛耳濡目染,感触最深的是什么?”佟懿儿将书册放到一旁,笑着招呼他吃点心,“桌上的奶酪饽饽是上回巴林部进贡的,你上回说好吃,我特意多留了一些。”
“汗阿玛乃一代明君,孩儿高山仰止。”提起自己的父亲,胤礽一脸钦佩仰慕之情,手里拿着饽饽迟迟也不肯放入口中。
“那……倘若你汗阿玛想做明君却遇到了难处,你会不会帮助他呢?”听胤礽充满崇拜之情的语气,佟懿儿顿时觉得看到了希望。
“一国之君……还会有什么难处吗?”在十三岁的胤礽看来,康熙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听佟懿儿说康熙亦有“难处”,还需要他这个儿子帮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为什么不能有呢----只不过你汗阿玛碍于君主的颜面不愿言明罢了,得靠咱们自己去体会。”佟懿儿清了清嗓子,仔细观察着胤礽的表情变化,想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都涌到了嗓子眼。
“莫非……皇贵妃额涅有事吩咐孩儿去办?”胤礽已经心里有数了,佟懿儿显然是话中有话。他立刻起身恭敬行礼道,“孩儿听凭皇贵妃额涅吩咐。”
“你坐下----我也只是随意跟你聊聊,你不必紧张。”见胤礽这般郑重其事,佟懿儿十分感动,只摆摆手叫他坐下,“你汗阿玛昨儿个聊起《平定三逆方略》来,说修书的大臣中竟无一人敢记载你叔姥爷当年提议反对撤藩者皆应处斩的事,这么一来便失真了。”
“难道是因为汗阿玛起复叔姥爷为领侍卫内大臣,所以他们都不敢得罪了?”胤礽当然知道索额图对他寄予厚望,也对他有人伦亲情,但说到朝廷里的事,他却还是向着康熙的。
“保成你猜的不错,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这事儿也不能全怪那些翰林。”
“可是……如果汗阿玛觉得不妥,直接向他们提出来不就好了吗?”胤礽自幼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况且年纪尚小,自然对人情世故不甚敏感。
“如果你汗阿玛直接提及此事,你叔姥爷会不会不高兴?”佟懿儿莞尔一笑,这一问倒让胤礽一时有些懵了,“他也需要一个台阶下,事情才能水到渠成。”
“皇贵妃额涅的意思是……让孩儿去做这个‘台阶’?”胤礽恍然大悟,忽然有了一种使命感,“如果孩儿先跟叔姥爷言明利害,到时候由他老人家自请记录此事,便可成全汗阿玛与叔姥爷二人的令名了----孩儿说的可对?”
“保成果然聪明,虎父无犬子啊!”没想到胤礽竟瞬间会意,说出了佟懿儿盘算已久的计划,她不禁起身上前摸了胤礽的额头,充满信心地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意思,那么剩下的事情我也就不再多费唇舌了----只是有一样,咱们今天的对话,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全是你为你叔姥爷着想出的主意,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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