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凳的另一头上坐着弟弟阿望,正默默地看着他在写字,而身后紧挨着的床铺上,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正在酣睡。
杜启功转头看向他:“后面是什么?”
“日曜开明祀,世代南岸祭。象牙镇河怪,玉璋接命意。一眼摄万千,双瞳探深浅。祈佑我社稷,日轮冠相传。”
杜启功满意地点了点头:“寂儿,你可要记住这八句话!无论如何都不能忘!”
“爹,您总让我记住这八句话,又总让我写一些奇怪的字,可是我为什么要记住这些呢?现在的字不是这样写的啊!”
杜启功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孩子,我们不能忘祖!”
“忘祖……”弟弟阿望突然张口学了一句,父亲的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他抬手给了阿望一巴掌,打的阿望摔跌在地是嚎啕大哭!
“我说的是不能忘!”杜启功激动地大吼起来:“我们是蜀山后裔,我们身上流淌着王族的血!”
他的声音太大了,大得把两个婴儿也惊醒了,他们跟着一起哇哇大哭,可父亲却根本不去哄孩子,依然在激动地呐喊:“即使蜀国不在了,我们也不能忘记我们的骄傲,我们的……”
“咣当”一声门被一把推开。
冲进门的母亲卢氏看了一眼似乎魔怔了的父亲,恨恨地瞪了一眼,转头看向了他:“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二弟扶起来!”
卢氏急忙去哄床上的一对婴儿。
他赶紧去把弟弟阿望抱起来。
一片哭声里,父亲没有任何懊悔的帮助,反而还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我是蜀山的王族,我的孩子都是蜀山的王族,他们必须世世代代记得自己的身份,他们要知道蜀山族的骄傲,要记得蜀山族的传承,要……”
一只枕头砸在了父亲的身上,母亲气急败坏地大吼:“你的王族有用吗?你口中的蜀国,早千百年前就没有了!现在你我不过是奴隶!”
父亲的激动在一瞬间就变成了颓废,他缩着肩,抱着头,整个身子都开始蜷曲起来:“我没用……我做了奴隶,可是我不想我的孩子忘了祖宗,也做一辈子的奴隶啊!”
他说着已然老泪纵横。
“你不想?那你有本事改变吗?你倒是让我们翻身做王族啊?”
“我……我……”
“寂儿明天就要被主家带走了,你不让他安心做一个奴隶,那我们一家大大小小的靠什么来活?”
父亲语塞的将脑袋埋在了双膝间,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寂儿,忘掉你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母亲蹲在他的面前看着他:“你没有王命,也不是什么王族后裔!你就是一个奴隶,安安心心本本分分做好你的事,你才能平安,我们一家人也才会安全!”
“我知道了,娘。”他回答着,眼里的母亲脸上的皱纹深入沟壑。
“你可千万不要有非分之念!那不仅仅会毁了你,也会毁了你的爹娘,还有你的弟弟妹妹!”母亲的忧色浓郁而外显。
他看了眼抽泣的阿望,看了眼床上两个还在抽抽嗒嗒的婴儿,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为了爹娘还有弟弟妹妹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奴隶。”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很轻很轻,但这两个字却又好沉好沉,沉得他的全身都被一座巨大的山压着!
那一刻,落日的余晖照在了他单薄的身躯上,孤单而纤弱的身子在努力着挺得笔直,而对面蹲在窗下,藏在那阴影里的父亲,抬起了他那张晦暗失败的脸,只有颓废。
……
唐寂站在壁画前,眼含热泪地伸手触摸着墙上斑驳的壁画。
儿时的记忆是他压在心底不愿触碰的东西。
他活着的每一日,都在为保护家人而努力的做好一个奴隶。
当手指触摸到那个身处太阳光芒之中、头戴王冠的男人时,他的眼泪滚落。
父亲没有骗他。
真得有蜀国,真得有那些他学过的字遗留在此……
王族?你就是王族对吗?
画中的人站在阳光下,头戴着王冠,无声地告诉他,曾经的存在与辉煌。
唐寂抹了一把眼泪,顺墙而走,一幅幅画面出现在他的眼前。
尽管它是斑驳不清的,但是他还是依稀看到了许多的内容:
第一幅:头戴王冠、身处阳光之中的男人在河岸高台上举着象牙,高台下跪满匍匐的人。
第二幅:头戴王冠、身处阳光之中的男人,一手指天,一手指一人,这一人头画着一只眼睛,并对王冠男人跪拜。
第三幅:头顶上有眼睛的人,站在高台上,手里举着一支金杖。
看到此处,唐寂顿住脚步,脸色大变,他惊愕地盯着壁画。
这,这不是门主祭祀时的模样吗?眼睛,金杖,难道……
唐寂立刻向前迈步。
第四幅:头顶眼睛的人坐在高台上,台下画着五个人:一个手持弓箭;一个手持火把;一个人头顶飘着黑云;一个缩着身子,手中有刀;一个手中拿着渔网。
唐寂惊骇的连退两步,脸色从红到白几番轮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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