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孟玺嘴里囤了一大口豆浆,没法说话,只实诚的点了点头,保安大爷以一种孺子可教的眼神兼带着欣慰的笑容,慈祥目送孟玺跟着稀疏的人流涌动,她进来过一次,三中放暑假那天,舅舅领着她来转学籍,在办公室和班主任打过一个照面。
后门紧靠建校之初拔地起的三栋教师宿舍,外墙老旧,斑驳道道水腻子,与学生宿舍只隔了个小花园,穿过小花园,宿舍楼下新生报道的长队排到操场中轴线,高中部有四栋楼,口字形的构造,口字中间是个小型水景假山,每栋楼之间由曲形长廊连接,面朝操场的那栋是高中部老师的办公楼,孟玺拐上三楼,语文办公室地上堆了一捆捆新书,学生扎堆,没落脚的地方,她在门口朝里看了一眼,班主任莫兵挺闲的,坐在椅子上看报纸。
孟玺走过去,乖巧的叫了声莫老师,莫兵把精神劲儿都放在报纸上,第一遍没听见,孟玺又喊了一次,这次莫兵慢吞吞的转过头,两鬓微白,抬头纹很重,许是年纪大了,透过老花镜片足足盯了孟玺二十秒左右,脑子里钝绣的齿轮才进入正轨。
莫兵看着规规矩矩站着的孟玺,扎的马尾辫,没染头发,没涂指甲,一副好学生模样,第一映像挺好,放下报纸,“你是那个转学生叫……”
“孟玺。”
莫兵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明年真该退休养老了,你们这些荷尔蒙旺盛的学生,记性好得甩我这糟老头半个地球。”
孟玺的嘴角无声抽了一下,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你先坐会儿,我们聊一聊。”莫兵伸手拿桌上的保温杯,掀开盖子,上层漂的枸杞和红枣,他对着水面吹了口气,瞅准时机小啜一口,“你以前是一中的,怎么转到我们三中来了。”
一中排名全区第二,甩开三中不止一条街的距离,常言道人往高处走,但孟玺是反的,乘水往低处流,学生宁愿挤破头也要上的一中,结果孟玺反倒是弃金玉择败絮。
孟玺坐在他旁边,想了半会,琢磨出一句话,“想换个环境。”
莫兵显然被她这句话噎到了,手指顶了顶架在鼻梁上的眼睛框,压低声说,“孟玺同学,老师我不打诳语,三中这地乌烟瘴气的,你一株好苗子,可惜了。”
莫兵又长叹了口气,显然是对这件事很上心,孟玺没想到莫兵对她的期望如此高,受宠若惊,“老师,你也知道,一中以严格的管理制度闻名全市,但学生不是机器,高强度的学习进程要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得不偿失。”
莫兵眼神一亮,捡到宝贝似的,笑得合不拢嘴,“孟同学说得好,要是你不适应我班的环境,我就去给领导说说,让尖子班挤出一个名额来。”
其实莫兵说这话时,存了一点私心,毕竟是块金疙瘩,放哪都会发光,先让她适应一下班里的环境,成绩要是稳定发挥,能在年级里排上号,铁定给他面上争光,但是把金疙瘩放在不起眼的地方,保不准变成一文不值的铁疙瘩,带了多年差班的莫老师,在三中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二十几个年头,致力于把自己当成根蜡烛燃烧教育事业的激情劲又涌上心头。
莫老师心情大好,领着孟玺穿过高三走廊,高三提前了一天开学,学习气氛好,没几个人在走廊外头晃悠,偶有三两个男生趴在栏杆上聊天,见莫兵路过叫一声兵爷好,转而目光落在孟玺身上,停留了几秒。
相比之下,高一新生满怀期待的迎接新学期到来,走廊道的嘈杂声冲上云天,高二年级在教师楼对面,每一层三个班,学生如脱缰的野马在走廊玩耍打闹,栏杆上栽了一长排黑黢黢的脑袋,莫兵领着孟玺上了五楼,统共十五个班,尖子班聚集在一二楼,莫兵当值的13班是最底层下扶不起墙的阿斗。
走到四楼拐角,莫兵回头语重心长的嘱咐她,“孟玺,你到了班上,如果遇到麻烦要第一时间告诉老师,我定当鼎力相助。”莫老师不愧是教语文的,两三句离不开四字成语。
孟玺觉得这老师脾气好,和蔼可亲,对她不错,郑重的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13班在五楼拐角,一上到五楼,趴在栏杆上的男生看见莫兵,视线齐刷刷的打过来,参差不齐的喊着兵爷好,不可否认,孟玺成了焦点人物,她一站在三尺讲台上,台下的几十号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她,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连她脸上有几颗青春痘恐怕也数清楚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动物园里隔着铁窗观察一种稀奇的动物。
孟玺双手带,笔直的站成一棵树,视线落在教室后头的黑板,能看清高考加油四个粉笔大字,其实她不戴眼镜,左眼度数150,右眼250,看远了就是模糊的,她把近视的原因归结于那些年打游戏打多了。
莫兵站在讲台上,显然没有威慑力,底下的学生各玩各的,前排有几个看起来“好学生”模样的,不悦的看着周围打闹的同学,幸好一堆黑芝麻里总有几粒白芝麻是想跳出泥潭,不愿同流合污。
在莫兵执教三十多年的教育生涯中,当初有棱有角的性子渐渐被磨得圆滑世故,眼里深植沧桑感,宛如看透了世间百态,将黑板擦当惊堂木一拍,粉尘飞扬,提一口气,声音浑厚得像一口古钟,“肃静,都回到位置上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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