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履薄冰,步步惊心。这种滋味,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也不会有人比他更早体会到。他幼年的经历注定了他的性情,也注定了他的忍耐与谨慎。他愿意静静地等待下去,却并不意味着,他愿意麻木不堪地等待下去。
覃吉轻轻一叹:“千岁爷,迟早……”剩下的话,他怎么也不能说出口。但宫里谁都知晓,万贵妃都已经五十五岁了,早就不再年轻了。只要朱v樘能熬死她,往后应该便不会再有任何阻碍了。
朱v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老伴,慎言。”
“老奴失态了。”覃吉给他行了一礼,“千岁爷这些天是不是总想着这次地动究竟有多少伤亡?老奴阅看过各地的奏报,倒是记得一二。”司礼监秉笔太监通常负责对内阁的票拟进行批红,他自然看过所有相关的奏折,处置意见也都是他与其他几位秉笔太监亲自写的。
朱v樘双目微微一亮,立即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伤亡如何?”
“尚可。京城内伤了数百人,无人死亡。密云、古北口、居庸关等地,共计有三百多人死亡,伤者未有统计。宣府、辽东、永平府等地,共计两千余人死亡,伤者更多。”覃吉道。见少年太子脸上浮现出恻隐之色,他又宽慰道:“内阁票拟的处置意见都不错,千岁爷放心,各地官府一定会好好安置流民的。”
朱见深不管事,批红之事都交给了司礼监。幸好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从来都是秉公办事,比内阁的“纸糊三阁老”靠谱多了。对于合情合理的票拟与批红,他自然是毫不犹豫加盖了玺印,催着内阁与六部尽快处理此次灾情。
朱v樘又问:“这种灾异,内阁打算如何处置?”
“再过些时日,千岁爷便该回文华殿读书了。老奴不便透露的内情,想必彭讲官、刘讲官等诸位大人一定能替千岁爷解惑。”覃吉回道,“所以,千岁爷也该温一温书,准备起来了。”以国朝往日的惯例,从元日大祭之后,文武百官便可休沐十几日,直至上元节结束后再开衙。太子读书听讲,也当从正月十六日开始,距今天也不过几日光景罢了。
“老伴提醒得是,我省得。”朱v樘道。
两人又说了些话,覃吉便行礼告退了。朱v樘亲自送他出殿,正要接着送他出清宁宫,却被他制止了。满头银发的老太监佝偻着身体,看起来比他这个尚未长成的少年还矮小些:“千岁爷只管好好读书习字,旁的事都不必多费心思。”
说着,覃吉便带着身边的小太监离开了。朱v樘回想着他最后提起的那句话,若有所思。按理来说,老伴已经说过抄经之事,应该不会再特意提醒他一次才对。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正在发生?会对他造成影响?
少年太子沉吟片刻,低声对侍立在后头的小太监道:“何鼎,去外头打听打听。”
“遵命。”小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等到送经书去西宫的李广回来的时候,何鼎已经打听到了一些消息,赶紧回来禀报。他赶得有些急,喘着气便道:“太子殿下,不好了……有……有人在宫里悄悄散播消息,说是……说是……这次京师地动,是因为东宫无德、不堪配太子之位什么的……”他越说声音越小,简直有些不敢抬头瞧朱v樘此刻的神情。
“西宫那头,也有女官奉太后之命,特意与奴婢说了些太子殿下不必多虑之类的话。”李广补充道,“若不是何鼎打听出来,奴婢还云里雾里,不知她们究竟是甚么意思呢。这些流言都是什么混账东西传的?这不是冲着坏太子殿下的名声来的么?”
两名小太监都愤慨至极,若是让他们亲自逮住了传播流言的罪魁祸首,恐怕他们捋起袖子便要去揍人了。反倒是朱v樘一如既往地冷静,只笑了笑,便道:“给我拾掇出几本史书来,这几日好生看一看。”
“殿下平白被人污蔑,不觉得气愤么?”何鼎禁不住问。
朱v樘淡淡地垂下眼:“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气愤又有何用?既然万贵妃想要借此机会抹黑他,便是周太后也不可能压制得住。只是,这位万娘娘恐怕是日子过得太顺了,大概忘了这些灾异的警示皆是有定解的。他只是东宫太子,一直在念书,尚未开始理政,并不是什么责任都能让他背负起来。
李广与何鼎对视一眼,也便不再多言,专心地按他的要求找起史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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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朱见深降下罪己诏,声称自己必定会内省修德,安内攘外,绝不会懈怠。但是,诏书的后半截却不是诚恳地继续自我反省,而是怪罪起了那些玩忽职守的地方官吏,让他们改过自新云云。最后,罪己诏中还提出,让太常寺到五岳祭天以及减免京师内外民众劳役等等。
谁都能看出,皇帝陛下其实并没有反省的意愿。毕竟,他连适当减免宫中用度,体谅时民艰难等等都不愿意稍微意思意思。各种祭祀宗庙、五岳更是大张旗鼓,比平时还更勤快些,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资财就不必说了。甚至,为了讨得万贵妃欢心,宫中的饮宴盛会又开了起来,靡靡之音、热闹杂戏始终不断。
终于有两位监察御史忍不住蹦了出来,劝谏皇帝不该大肆祭祀,更不该享乐饮宴,而是应该像以前的皇帝那样好好地做出“罪在己身、减免用度”的样子来。这下可惹恼了皇帝陛下,说他的各种行为都是祖宗定制,不好违背。而这两人不识大体,该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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